雪鸮把自己的决定说完，弟弟妹妹们的反应比他想象中的更激烈。http://m.juyuanshu.com/745966/

“军队矿场！”

“老大，你要是想死就直说啊。”康斯坦丁挠挠蓬乱的棕红色头发，叹了口气。

“不至于不至于，”雪鸮摆摆手，苦笑着说:“他们毕竟是军队，又不是强盗。”

“乌萨斯的边防军……”长老缓缓开口了。他深深蹙起的眉头带得整张脸的皱纹都变明显起来，担忧地说，“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冻原上，他们比狼群还残忍，比哥萨克更没有底线。雪鸮，你的想法很危险。”

“谢谢您的提醒，长老。”雪鸮努力斟酌着词语，他知道说服长老是一件绝不简单的任务。“可这不是我灵机一动的想法，村子里和矿场做生意的人有很多，卖酒、卖烟或者衣服，舒拉大婶就经常做面包圈去矿场卖。既然能卖，当然也能买。”

“不一样。”长老缓慢而笃定地摇摇头，“她们去卖东西是卖给囚犯，但要是想买粮食，就要从军人手里买，他们可不好打交道。”

雪鸮低下头，他话里的逻辑漏洞果然瞒不过长老。但他的想法同样坚决:“总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

“让我试试吧，长老。”雪鸮轻轻捧起老人的手，那只手仍比他的手大上好大一圈，可已是如此瘦弱，紫色和青色的血管只被一层细细的皮蒙住仿佛随时可能脱落一般。昔日那位行动虎虎生风的健壮老骏鹰在收养他们的这几年里简直是老的飞快，他也曾是养尊处优受众人崇拜的人啊，为了继续留在冻原筹集生活资金的压力和无法适应环境染上的肺病，这双重的打击几乎把他击垮了。

“让我试试吧，就算买不成，矿场的人难道还能无缘无故要了我的命？他们还需要这边村子里的人去打工和帮忙跑腿呢。”雪鸮双手握住老人的左手，握的很紧，就像是要把自己的信心传到长老的身上一样，“没事的，我又不是感染者。”

长老还在犹疑，一旁的卓娅却显然被说服了。她漆黑的眼珠儿转了转，忽然有些兴奋起来:“按大哥这么说，好像能成！我听舒拉大婶说过，矿场库房里的面包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他们随便卖一点给我们就行了！”

长老喉头动了动，看着雪鸮的眼睛仿佛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长叹。

“雪鸮，你长大了。”

“嗯，在我这个年纪，其他乡亲家的孩子早就已经去干活了嘛。今天我碰到季马大叔的时候，他还说等开春就要教我打猎了呢。”

“好，好。季马先生在年轻的时候可是个神射手，你可一定要好好跟他学。”老人平和地笑着，声音有些低沉。“我老了，干不动啦。”

“瞎说，长老还要再活个两三百岁呢。”

“嗬……再活上两三百岁，那不成了长生种了？骏鹰可做不到……至少一般的骏鹰做不到。”长老笑着摇摇头，“不过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我这一辈子做的事不多，但都是遵从自己内心的道德，这就够了。”

但他很快又激动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雪鸮几人:“可你们不一样，你们还小，很多事没有经历过你们也就不会有体会。雪鸮，答应长老，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优先确保自己的安全。”

黎博利少年郑重地点头:“我保证。”

“这样就好。雪鸮，我知道你从小就很聪明，你能分辨得清事物的分量。”老人苦笑着指了指自己麻杆似的瘦弱胳膊，“我现在这样，也没法自己过去，能动的只有嘴了。”

“长老的嘴巴可不一般，多少人盼着等听您解答心中迷惑，你的嘴唇上下一张，就能掉下来金子呢。”雪鸮故作轻松地调侃道。

“嘿，要是我有那本事，早就按照松心山谷那样的条件把这翻修一遍了，还用在这挨冻？”长老顽皮地朝着他挤眉弄眼。“言归正传吧。鸮，你说‘多少人盼着听我解惑’，可我又能帮上他们什么呢。”

老人慢慢地闭上眼睛:“我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想过重走那些传说中圣徒的道路，救济世人的痛苦。我曾经四方求学，也受过些小小的苦难，成绩没做出什么倒是先有了不小的名声。可是我不满足于圣徒的称号，因为乌萨斯还是那个乌萨斯，这片土地上有没有我这个人存在，实际上毫无区别。

“那时的我虽然缺乏经验，但比现在更强壮，也更有决心。我是当真想做出一些实事的。可是越是行动，却总是发现我只是在原地打转，我满腔热血地跨入教会大门，哪想到是掉进了一张蜘蛛网。不论是正教院那帮冠冕堂皇的老东西，还是拉特兰人，都只是在敷衍。他们在等，在等我变老，顺理成章地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可您并没有妥协。”雪鸮静静的说。

“是啊，我不想妥协，所以我和你们在一起。”说到这里时老人真心开怀地笑起来。但笑容也只停留了一瞬。“可，这也许还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让我留在雪原，削弱我的影响力，等我死后就能顺理成章地把尸体装进紫金棺材——到了那时候，谁会知道我生前和正教院之间有过多少的不愉快？后世的人们只能看见一具摆的高高的尸体，高喊:”

“‘看呐，那就是圣斯维尔德洛夫，教会最忠诚的仆人！’”

“停一下，请您停一停。”雪鸮艰难地说，“您把弟弟妹妹们吓着了。”

长老愕然，他回头看向身边，这才发现卓娅和康斯坦丁已经离开饭桌，忐忑地站在老人身边。松鼠女孩的眼睛里已经蓄满了泪水:“长老，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说……”

死，她吞下了那个音节，但大家都明白卓娅的意思。

“不说了，不说了！”长老伸出双手，把两个孩子拉进自己的怀里，苦笑着说:“是我的错，我不该说这个。”

孩子们神情低落地回到饭桌——粥已经很悲剧地有些凉了。长老叹了口气，继续对雪鸮说:“鸮，刚才又说多了。其实我的意思很简单，现在的我也只有动动嘴的本事而已。其他人想不想听，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也没力气在乎了。可，你想听吗？”

“我？”雪鸮语带震惊，他没想到话题会突然指向自己。

长老露出慈祥中略带狡黠的笑容:“不想听，对吧？我知道的，从小你就和别的孩子不同。你很聪明，而且懂得隐藏自己的聪明，你一向表现得谦虚，可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有自己的一套章法，一旦下了决定，谁都说服不了你。”

“呃……”

是，是这样吗？雪鸮心中感觉有些微妙，他的心思大概是穿越者的通病吧。只是被指出来，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没事，我不是在批评你，鸮。”似乎是误会了他的沉默，长老补充道。“自信不是坏事，年轻时的我，比你还要更自信、更笃定。可是，”他话锋一转，“世上到底还是有只靠自信和聪明解决不了的事的。”

“鸮，我不知道你是否曾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但唯独这一次我希望你能认真听，记在心上，好吗？”

雪鸮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他完全被长老的气势镇住了。老人的话是那么深邃……仿佛预言……

雪鸮重重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