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起酒杯插进去给舅舅敬酒，指着天玑子对舅舅说道：“舅，我这位朋友，家学渊源，精于酿酒，他对酿酒也十分在行，在家中自己小打小闹酿着好玩，听说舅舅是几十年的酒厂老人，酿出的酒数以吨计，有很多事情要向舅舅讨教呢，特别是想求得现在酒厂里面的酿酒新法！”

舅舅打量了天玑子一番，看天玑子身体匀称，漏在外面的手臂不怎么结实，再想了想天玑子的酒量，眯着眼睛说道：“这位小兄弟，是华侨吧？”

“老先生好眼力！我住的地方不在中华治下。&29378;&20155;&32;&21715;&35498;&32178;&936;&969;&936;&12290;&120;&105;&97;&111;&115;&104;&117;&111;&65287;&107;&114;”无名洞天乃是方外之地，天玑子答的婉转。

“这就对了！我看小兄弟的身板不像是酿过酒的，能在家中自酿自饮的，除了像我们这样的老酒工，口喝刁了，又占了酒窖池子的天时地利，才自己酿酒喝。除开我们这些酒鬼之外，只有以前的大户人家才这么讲究，小兄弟家世不简单啊！不说这些！今晚只论酒，临渊说你想学酒厂里现在最新的酿酒方法？你先告诉我酒该怎么酿？”

天玑子听舅舅问他这个，笑道：“老先生这是在考我，容我先自饮一杯，润润喉！”说罢喝了一杯，意犹未尽，自己斟满，又饮一杯，这才说道：“酿酒之道，我略懂一二！今之酿酒，首重窖池，次重酒曲，再者粮谷，再者酒工，最后窖藏。酒类虽繁多，非经此五法不得酿！每一步各有奥妙，仅就窖池，挖造方法各有千秋，养护之道不尽相同，观窖头之跌涨，察窖皮之色泽，老先生要我说，就这酒窖池子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这还没有说到酒曲，酒曲更多！一言难尽，老先生看看这个！”

天玑子说得兴起，摸出一枚拇指大小的七彩圆珠，递给舅舅。舅舅放在手心看了看，又放在鼻尖闻了闻，摇头不敢确定，捏住珠子想要用劲捏碎，又有些心疼的样子。

天玑子和朱喜两人碰杯喝开了，一杯酒下肚，看见舅舅那副不舍的神情，说道：“老先生，捏碎来看无妨，我家中这种酒曲不少！”

我好奇的凑过脑袋去看，普通的一枚圆珠，像是泥土随意捏成，表面坑洼不平，圆珠上黑、白、黄、绿、红、紫、蓝七色呈螺旋状，舅舅捏开圆珠，里面也是七色。

“七色衣？我只见过《齐民要术》中记载五色衣！这七种颜色真的在酿造中各有效用，还是仅就染上的颜色？”舅舅问道，见到这枚圆珠，舅舅似乎酒也醒了，说话舌头也灵活了。

“老先生用七色衣自己酿酒试试不就知道了，酿好之后记得分我一坛！”天玑子说着又摸出几枚七色衣递给舅舅，舅舅如获至宝，接过后忙起身进屋放妥帖了。

我疑惑的看向天玑子，这酒曲什么的我虽然完全不懂，但连舅舅都没见过的酒曲，拿去酿酒真没有问题么？

天玑子竖起大拇指，小声对我说道：“好东西！”说完放声笑开。

舅舅回来，看见天玑子笑得开心，也笑着说道：“听小兄弟说的这些话，是个酿酒的内行。不过我问的是，酒怎么酿！小兄弟说复杂了。”

“哦，那无非是备料、发酵、蒸馏、窖藏，大体终究不会变化。”

“小兄弟，从你的酒量、给我的酒曲、对酿酒的熟悉程度来看，也是咱酒中人，家中长辈一定好这一口，刚从国外回来的吧，回去的时候别带瓶装酒回去，我给你准备几坛自家酿的好酒！你要是带市面上的瓶装酒回去，丢的可是咱天下酒工的脸！临渊！听仔细罗！为什么我要你爸喝自家酿的酒，你小子以后也给我记住，想喝酒了，到舅舅这里来拿！”舅舅的酒今天喝到位，又收了天玑子的几颗七色衣，总算要给我们讲讲酿酒的门道了。

“给我进屋拿个搪瓷缸子来。”舅舅说酿酒事情之前，不知道为什么要舅妈进屋给他拿个搪瓷杯，难道是拿来喝酒吗？舅舅喝酒可都是很讲究的标准一两一杯的水晶杯啊。

舅舅接过搪瓷缸子，从地上拿起酒坛子倒上满满一杯，有小半斤重，也不和人碰杯，仰起脖子咕噜咕噜喝了个底朝天，喝完打了个酒嗝，重重将搪瓷杯顿在桌上，两只眼睛通红，不知道是酒劲上来还是想起马上要说的话题，暗自神伤。

“临渊！你舅舅我十四岁到酒厂当学徒，到如今酿酒酿了五十多年，一辈子都在这上面！从学徒到师傅，到大师傅，再到车间主任、副厂长、厂长，直到……改制，这些年我都和酒厂在一起。厂子有红火的时候，七十年代拿着指标排队都买不到酒。也有消停的时候，三年自然灾害，人吃的粮食都不够，别提酿酒；再就是厂子改制前，酒酿出来，没人要！真的是好酒啊！硬生生被外面来的‘酒’给挤垮了！靠着几个懂酒的人，撑不起这个厂子！”舅舅的眼睛更红了，又给自己倒上一搪瓷缸子酒，准备一口灌下，舅妈死死的扯住他的袖子，舅舅拉了两下没拉开，作势要大力将杯子顿在桌上，又不舍杯中满满的一杯酒，小心的慢慢将杯子放到桌上，松开拿着杯子的手，低下头沿着搪瓷杯口吸了一口。

“人上了年纪，啰嗦！和你们说正经的！现在的酒，稍微上点台面的，动不动几百块，按说几百一瓶，应该是很好的酒，毕竟酒水的成本很低很低。一斤纯粮固态发酵的原酒，我用最好的粮食、最好的师傅、最贵的人工，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十元左右，再加上高白料酒瓶一个五元，三氧化铝瓶盖一个三元，木制酒盒二十元，标贴、大箱等等附属物再算上二十元，加上财务费用、广告费用算你二十元，一斤酒的成本这还不到一百元。利润有几倍了啊，但市面上的酒能喝吗。一句话，无良啊！”

舅舅说到这里，见我一脸没有听懂的表情，拍拍脑袋懊恼道：“又跑题了！又跑题了！凌小兄弟说的不错，按照小兄弟你说的方法酿造出来的酒才是酒嘛，所谓原酒，就得是纯粮酿造，现在酒厂酿酒为了压低成本，在蒸馏时把酒精拌在粮食里一起蒸馏，尤其是混渣续蒸工艺，把粮食放到蒸锅里后，直接大桶的高度酒精倒进去，这样造出的原酒在产量增加的同时酒精度不降，而且还检验不出来。小兄弟，难道你想学这样的‘酿酒工艺’不成？”

舅舅眯了一下眼睛，又低头沿着搪瓷缸子杯口吸了口酒继续说道：“酒，一定要喝纯粮原酒，那个香！现在的瓶装酒也‘香’！为什么？香料！香料这个东西害死人！纯化学物，它所制造的味道再接近真实也是个假的。原酒的香味全在配料上，比如喜欢香味浓点，就在发酵时多放点豌豆。你们到市面上随便买上一瓶酒看，几乎没有不加香料的！”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小小一瓶酒还有这些个门道，那我平常喝的都是些什么？

天玑子神色不快，若有所思的晃荡着杯中碧色的酒液，朱喜吃菜喝酒，对舅舅的话没什么反应，他也是只喝自己酿的酒。

“老先生，听你的意思，这后面还有蹊跷？”天玑子停下手中酒杯，问我舅舅道。

“小兄弟，什么叫破度？”

“破度嘛，首先在蒸馏时掐酒，普通一个酒窖池子出酒五百到六百斤左右，头一百斤是酒头，度数最高，七十度以上，其后两百斤度数在六十度上下，再往后为酒尾，度数极低。破度亦是将这些不同度数的酒中和起来，调制到五十五度左右，然后或陶罐或瓷瓶灌装起来，置于恒温、背阳处，两到三年，即为酒成。”

“不错，不错！小兄弟，现在所谓的好酒厂，不外购其他小厂加酒精蒸馏出的原酒，而是自己厂蒸馏出酒，你知道出酒后的破度现在是什么样子？破度是有下限的，下限就是五十五度，低到五十五度时，香味就淡了，酒也寡了。而再往下，低于五十度，甚至更低时，先不说味道如何了，酒就浑浊不堪。所以，可以说低于五十度的白酒，只要看上去很纯净，那就一定是勾兑了的。也可以说的再精确一点就是，五十度以下，全是勾兑。大概的意思就是：破度，是朝酒里面加水；而勾兑，是就是朝水里面加酒精。酒精是不怕遇见水的，比方三十度的酒，先加酒精到四十度左右，然后再加入稍许原酒，就达到四十五度了，而且很纯净，再加上各种香料，调值各种香味和口感，就是所谓的美酒了。哪怕是酒精勾兑的低档酒，也要放一些原酒进去，不然真的没有酒味，不同之处不过是添加原酒的多少而已。市面上大部分的瓶装酒无外乎多加了几毛钱的原酒，大部分还是酒精和纯净水。”舅舅说话开始有些混乱了，我听了八九分明白。

舅舅的意思是说，现在酒厂，要么在外面购进小厂家的“原酒”后进行勾兑，购进的“原酒”呢，基本上都是用酒精搀和在粮食里面蒸馏出来的。而自己蒸馏出酒的大酒厂呢，蒸馏出的原酒不是进行破度而是勾兑，一瓶一斤装的酒里面，一两原酒加上九两的水和酒精，再混入香料。我现在知道从酒店出来到车上时，天玑子一晃荡那瓶酒分为四层的道理了，一层原酒，一层酒精，一层水，一层香料！这还是大厂的酒，中小厂子的酒更加不堪！♂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