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客冷哼，半眯着眼：“凌警官谦虚了。您哪是一般的心理侧写师，您在心理学方面的成就在海拓市那可是首屈一指。凌警官还是不要将自己与那些普通的心理侧写师划群体等号了吧。”

凌悦抿了口清茶，茶雾袅袅，看不清她睫羽下敛低的眼瞳。她莞尔一笑，语气似是含着挫败与不甘：“可是，我成就再大，站在你面前，也还是看不透你，就像你现在的样子……”

她扬手，由上至下端摩她：“虽然你一再和我针锋相对，但肢体语言却与平常别无二致，哪怕是你被催眠，我们也是浅尝辄止，触不到你内心真正的漩涡。”

江客挑眉：“你就没想过，这或许，是你们这些搞心理学的一个通病。我坦坦荡荡站在你面前，你看得到的我就是这幅模样，需要研究什么？研究我不近人情，寡漠凉薄？”

凌悦端杯子的手一顿，没接腔。眸色流转间，她将话题婉转引回到江客一开始的疑问：“我今天来，是南邶要和我聊当初给你做催眠时的事情。我倒是没想到，知道那件事之后，你竟然没迁怒他们两个。江客，你的心思我是越来越不懂了。”

江客笑笑，百无聊赖地转动着大班椅，听到这些话，面上也没什么波澜：“你的来意多半我也猜到了，那凌警官方便和我聊聊，你当初从我身上，究竟获取了哪些信息？”

凌悦舐了下唇，掀起眼皮，一瞬不瞬凝着江客那张毫无波动的脸。少顷后，她视线下移，目光在女人抵着腮帮的左手无名指上定格了几秒，一时晦涩不明：“……江客，你要知道，起初我是不同意给你做心理催眠的。因为没有意义。”

江客半耷着眼睑，下巴稍扬，轻轻颔首：“继续说~”

凌悦放下茶杯，两手交错扣在一起：“你是先天性情感缺失。即便可以模仿正常人生活，也很难体会到和正常人一样的情绪。那次催眠，有一点让我产生了极大的疑惑，你的成长经历并不好，甚至可以说受过非人的折磨。身边的人和事基本没有能让你信任的。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影响你至今都没有走上不归路，这其中一定有其他什么细节的吧？”

江客耸肩，恹恹着嗓音失笑：“凌警官，你在问我？这不是你的专业领域吗？”

凌悦摊手：“再好的大夫遇上不配合的病人也没用，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不可能知道的那么详细。”

江客扯唇，漫不经心中透着一丝无奈：“其实，我也不清楚。事实上，对于许多记忆我是选择性遗忘的，你应该了解我这种心态，对人对事冷漠淡薄，久而久之，除非有什么大问题能让我铭记在心，否则，其他的，我都会选择性忽略。”

凌悦见她坦诚，似是欣慰又似是苦涩：“你变了，江客，变得愿意敞开心扉了。是南邶的付出让你产生了这种变化吗？”

……这个，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江客抿嘴不言，手背托着腮，眼睑低垂，若有所思地缄默。

落地玻璃外，和煦的阳光映射进来，缱绻分散在办公区的各处角落。她晃悠着椅身，金色的光晕拂过她苍白的脸，朦胧间，只能看清她眼中似有似无的笑意。

凌悦目不转睛地凝视她，长指轻轻敲度裸白的膝盖，半晌，她倏尔说：“江客，你知道吗？我一直都不喜欢你。”

江客撩起眼帘：“大多数人都不喜欢我，很正常。”

凌悦摇头：“冷漠也就罢了，可你太自私了，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南邶遇上你，注定要走上一条痛苦的路。你为什么就不能替他多想想？”

江客从鼻息间轻轻一哼，这回彻底没理她，阖上眼睑，索性假寐。

凌悦知道她没睡，兀自继续说：“其实你有选择的，你完全可以不选择和南邶在一起。甚至可以遵从最初开始的形婚。可你为什么要一而在再而三地扰乱他的心？只为了满足你心里那点寥寥无几的兴趣吗？

“……兴趣？”

像是斟酌了几许，江客又慢慢撑开眼，仔细咀嚼这两个字。

凌悦眯眸：“我们都知道，你迟早要回到灰鹰身边，无论你将来会走上怎样的一条路，一定会和南邶分道扬镳。你或许可以冷漠地接受这一切，可他呢？他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南氏的门面，届时，你要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计划一败涂地，整个南家都要因你受牵连。”

“……凌警官，”江客霎时冷了眉眼，但嘴角依然含着弧度，“谁给你的权利置喙别人的选择？就因为我和灰鹰的关系？不过你这自以为是的样子，倒很难想象你在侧写我时会表现出颓败。”

凌悦一顿，而后哂笑，细长的眉梢几不可查地挑了下：“是吗？你高看我了。我只是发觉，你对灰鹰的情感从来都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一种不甘于屈居他之下的愤怒。”

江客未置一词，眼神示意她接着说。

“江客，你不是逃避现实的人，你之所以不去面对心底的魇魔，只是因为那些过往一旦被放逐，你就会彻底变成灰鹰的掌中之物。其实，你根本没有所谓的PTSD，你不过是知道自己暂时还驾驭不了，所以你需要时间来成就你更强的心理素质。只待有一天，重新站在灰鹰面前。……我说的，可对？”

凌悦勾唇，分析娓娓止步，应她的意，偌大的办公室一时陷入莫名的死寂。

有好半天，江客一直紧盯凌悦，眼底的墨色说不清是惊涛骇浪还是风卷云涌，那漆黑的深潭像是凝聚了层层叠峦，刹那间筑起一座坚固的堡垒，岿然不动。

片晌，凌悦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说：“看来这一次，我准确地戳中了你的心事。”

“有意思～”江客吁气，挺背站起，踱步至落地玻璃前，“所以，你笃定我一定会变成比灰鹰更狠的人。”

“……这我不知道。”凌悦敛眉，长指垂下，指腹摩挲半身裙的衣角，“直接侧写你其实很困难，但从灰鹰这点来出发，就不一样了。你不就是因为和他太过相似，所以才会被看中的吗？”

江客瞭望远方，语气倏尔冗长：“那你可知道，灰鹰曾经是怎样的人？”

凌悦冷然，杏圆的眸子染过一抹凛厉：“你之前在警局说，他曾是公安部特情组织的成员，这个信息，我们用了很多种途径，都没有得到验证。”

江客嗤笑，舌尖扫过下齿：“……所以说，灰鹰才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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