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悦没明白。她看着江客矗立挺直的脊背，眼眶倏然缩紧：“他有什么资格恨警方？一个犯罪分子。”

江客淡淡一笑，侧身留了点余光反问凌悦：“凌警官不妨给我提个建议，我需要以怎样的姿态才能顺利回到灰鹰身边？”

“这……”凌悦抿嘴，登时不知该怎么搭腔，长指蜷曲了几下，语重心长地说，“江客，这种事，你又何必来问我，你这么聪明，不是已经想到了吗？所以我才一再说你自私，你要下地狱也不忘拉南邶一把。”

江客失笑出声，眼底的银色波光粼粼，顾盼生辉：“果然，不是我们不想活成人的样子，而是你们从一开始就断了我们所有的希望。”

凌悦懵懂她话里的意思，只能从字里行间摸索：“江客，我知道这么讲可能不全面。可是，为了人民的安危，总要有所牺牲的。那些牺牲的一线战士，难道他们就不想活吗？”

江客捂着后颈动了动脖子：“一线战士的勇气，我自然敬佩。不过，在你们眼中，生命的承重是有等级划分的，对吗？”

凌悦不置可否：“我以为，你并不在乎这些。”

“以为……”江客拖长声调，似在仔细研磨这两个字的意思，隔了一瞬，她眼睑垂低，俯瞰下方鳞次栉比的建筑物，“你们做为决策者，总是理所应当地你们以为。敢问警察同志，人身权利在你们眼里究竟是什么？”

“……”凌悦一哽，喉间滚了滚，摇头，没什么底气地解释说，“我们并没有强迫你，况且，这不也是你的本心吗？”

“本心？”江客叹声，“也对。不过有个词很好，叫做‘循循善诱’。”

凌悦：“……”

“算了~”江客掐了掐眉心，“我也没心思纠结这种问题，咱们目标一致就够了。不过，抛开这些不谈，事实上，你们根本不清楚送我回去的后果是什么，就不担心我临时反水，配合灰鹰杀你们一个措手不及？”

凌悦没应，关于这一点，谁也无法笃定。

她放下交叠的双腿，立身靠近落地玻璃。她脚下穿着六七公分的黑色高跟鞋，停在江客身侧，几乎与之持平。

她别过眼，去看江客，趋近的距离一下注意到她领口处刻意掩饰的勒痕。

“你遇到什么危险的人了吗？”

凌悦下意识问。

江客睨她一眼：“没什么，熟人而已，回去的时机快到了，她是来接我的。”

凌悦眉心微拧：“江客，你和南邶的关系我的确没资格置喙。但我希望你能明白，无论将来你选择哪条路，都考虑一下南家。你一直学习着如何融入这个社会，南家对你怎么样，我想你清楚。”

江客侧目，声声慵懒：“凌警官的谆谆教诲我记住了。”

凌悦：“……”

她怎么感觉自己说了段废话呢？

相顾无言，江客的思绪似乎飘向很远，苍白的脸上辨不出喜怒。

凌悦从玻璃镜面的反光中默默地打量她，心中的颓败感较以往更甚。

也许是在侧写这个女人时，或多或少夹杂了她对南邶的个人感情，导致她对自己的判断总是保持质疑的心理。

良久之后，凌悦见南邶还不回来，抬手看了眼腕表，说：“我就不等南邶了，警局还有事，我们下次再见吧，江客。”

江客点头，脚步没动：“不送。”

办公室的门“砰”地一声合上，她挺立的身形突然萎靡，刚刚谈话时提及到的一个词不停地在她心口跃动。

模仿……

南邶开完会回来，就见江客端坐在办公桌前，不知从哪个书架弄来一个小型绘图屏，垂着眉眼在那里专注地勾勾画画，连他进来都没注意。

他从未见过她聚精会神作画的模样，一时不想扰了这份心境，便扬手示意乔勇出去。

随后，他举步走近，停驻在江客身侧，目光紧锁她深刻的侧颜，醇厚地开口：“怎么跑到我办公室里来作画了？”

江客扬起脸，对上他涟漪的视线，旋即搁下画笔，将他拉到大班椅的扶手处靠着：“无聊嘛，你又不在。”

南邶抬手，轻刮她翘挺的鼻尖，转眸的一瞬，这才注意到绘图屏上的一幅画，俊逸的容色不由漾起丝丝暖意：“无聊了就画我？”

“嗯，当然。”

江客浅浅挽唇，说得不容置疑。修长的手指摩挲绘图屏的边缘，一贯不怎么有温度的目光在看到屏幕那张栩栩如生的男人画像时，刹那间便缱绻许多。

画中的男人看上去很年轻，稚气未脱，还是一副矜贵迷人的少年模样。他一身肃然正气的迷彩军装，站在银杏树下，英姿勃发，笑容张扬，俊逸潇洒得动人心魄。

南邶勾过她精致的下颌，按着她的后颈，与自己鼻尖相抵：“你怎么会知道这幅画面？我记得，你那会儿连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

那是他十七岁准备当兵前的一段日子，那个时候，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穿着老爷子带回来的军装，在自家后院里训练。

他没想到，江客会记得这一幕。

江客凝着南邶漆黑的瞳眸，眼尾弯起狡黠的弧度：“我没看你怎么会记得这些？审视美男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南邶低笑，头一偏，轻轻覆上她的唇，也不霸道，缠绵悱恻，气息相融，慢慢撩拨彼此心口的律动。

江客两手攀着他脖颈，被迫吊着上身，脑袋里一片云雾迷茫，不知过了几分钟，忽而一个翻转，江客脚下一悬，两人瞬间调换了位置，人也被南邶拉到了大腿上。

男人带着薄茧的大掌在她衣衫下凹陷的腰窝处流连徘徊。自从他第一次碰到这个地方，就像着了魔般，每每亲热都要痴缠一番才肯罢休。

迂久，两人终于气喘吁吁地分开，只是四片滚烫的唇瓣还稍稍粘着对方，余韵的暧昧在身体里发酵喧嚣，不肯离去。

男人炽热的气息与她激烈碰撞，他笑：“总觉得，你没以前那么紧张了。”

江客赧颜，双睫的颤动如同两把扑腾的小扇子，扰得男人心猿意马：“事到如今，我为什么还要紧张？”

南邶眯眸，又啄一下她被亲得酡红的唇瓣：“乖～最近总是给我惊喜。”

江客得意地挑眉，调整了一下坐姿，顺势伏入他怀里：“南邶，刚才凌悦在这里，你知道吗？”

“嗯，我让她来的。”南邶抚着她墨色的发顶，低垂的目光顺着她微敞的领口蜿蜒下移，一条微不可查的红色勒痕蓦然闯入他的视线。他神色一凛，眉目霎时凝肃，“……谁把你弄伤的？”

江客错愕，刚刚一时意乱情迷，她居然忘记遮掩了。不过事已至此，她也不想硬瞒他：“南邶，我遇到阿荇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江客总觉得，她说完这句话后，南邶拥着她的手恍然一颤，身体也紧绷异常，尽管他脸上依然保持着平日惯有的沉定。

见他谬然深思，她进一步箍紧他的腰，低淳着声线在他耳边吹气：“南邶，你能向我坦白一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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