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男人轻声低问，被刻意拖长的尾音，好似藤蔓，点点绕上心头。

苏晚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悄悄咪咪抬眸偷看。

不想，正好与男人的目光对上。

她心没来由的虚了，蓦地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嘿嘿。”

“丑死了。”

苏晚心口一窒，深呼吸，闭了闭眼，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真不好意思，污了您的眼。”

沈眠仿佛听到了她磨牙的“咯咯”声，嘴角微微一翘，转瞬恢复正常，理直气壮的点了点头：“嗯，以后注意。”

苏晚一口老血噎在心口，恨不得吼他两句。

她天生就长这样，要怎么注意，难不成去整容？

男人好似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冷冷的来了一句：“还是别想着靠整容改变，天生底子不行，再割也没有”

苏晚气急，真是恨不得咬死眼前人。

奈何，武力值不够。

她不停的深呼吸，尽力让自己冷静。

沈眠眼底渡过一道戏谑的精光。

“别闹，我们现在去桐城监狱，带你见见你的委托人。”

到底是谁在闹！

话题不要转的太明显！

苏晚冷哼一声，低头不再理人，任他拉着自己离开。

一路无语。

沈眠却像是魔怔一般，眸光时不时飘向她高高撅起的双唇上。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人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到了目的地，苏晚在车将将停稳时，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大步流星走向大门，直到受阻才停下。

沈眠慢悠悠地跟在她的身后，好似散步一般。

苏晚听到脚步声靠近，犹豫了一下，无奈妥协，转身看向他。

“师父，他要文件。”

说罢，她就见沈眠波澜不惊的眸子掠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

她才不在意，傲娇的低声哼了一下。

“不让我叫师父，我就要叫！”

沈眠如闲庭漫步一般，周围的环境没有影像到他分毫。

旁人看去，反而有被拉入他的世界的感觉。

苏晚思绪被拉扯恍惚了一下，回神时，忍不住低声嘟囔：“哼，就会装！”

声音虽小，沈眠却听的真切。

他眸光一沉，凝凝盯着眼前人。

苏晚初始还瞪眼与他鼓着，半分钟后，还是红了双颊败下阵来。

没法，他只要一看到那双同苏乐童几乎一模一样的眸子，脑子里就会有一些少、儿、不、宜的场景滑过。

沈眠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羞赧，不禁疑惑，她是想到了什么。

男人深若寒潭的眸子掠过一丝寒意，缓缓踱步走过她，将需要的东西递交给门卫。

门卫做好登记后，便让他们在原地稍等，他去通知负责人。

两人在门卫室站了一会，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朝这边小跑的奔来。

苏晚看着随着跑动而一颠一颠的杜楠，忍俊不禁。

“啊，沈律师您好。我是桐城监狱的监狱长，李明逸。幸会幸会。”

沈眠蹙眉，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没有去握他伸过来的手。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做回应。

“李狱长，我们是来见委托人，欧远航。”

李明逸手上一僵，听言点了点头，毕恭毕敬的说：“您跟我来，我已经让人安排他到会客室了。”

沈眠冷声“嗯”了一句，淡淡点了点头。

三人离开。

苏晚好奇的目光在狱长和沈眠之间徘徊。

目光太过直接，沈眠自然感觉得到。

进了会客室，欧远航还没到。狱长本想留下，却被沈眠三言两语打发了。

苏晚止不住好奇，在人离开后，试探的问了一句：“师父，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眠斜眸睨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苏晚脸上一喜，就听他说：“我不一定会回答你。”

苏晚倏地如被扎破的气球，气泄了一地。

“哼，不问了。谁稀罕！”

沈眠倒也不在意，只是淡淡的说：“错过了，就没机会了。”

苏晚撅撅嘴偏开脸，用行动表示自己现在不想知道了。

“咚咚——”

沉沉敲门声后，铁门扭开，锈迹斑斑的转轴，带起一阵“咯咯吱吱”的声音，莫名令人心头一沉。

苏晚听着声音，下意识转头看去。

逆着光，她看不清来人的脸，却感觉到浓浓的颓气，隐隐带着一丝死气。

怔愣中，光影中人被人推了走上前。

他一动，带起铁链在地上滑动，又是一阵“哗哗”声。

苏晚这才看清他的容貌。

清秀而苍白的脸上挂着一双空洞的大眼，好似黑洞一般，无端将人吸了进去。眉色淡淡，双唇没有一丝血气，佝偻着腰背，感觉不出一丝生气。

单单就容貌，便与资料上的半寸照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何况是心境？

苏晚心一沉，半阖眼帘，掩下眸中的沉痛。

男孩坐定，低着头，没有开口，死寂沉沉的眼眸中看不到一丝波澜。

沈眠见惯，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他同苏晚招招手。

苏晚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来，在男孩的对面坐下。

沈眠开口，只是给了她一个眼神。

她明白，既然案子到了她的手上，她就是主导。

苏晚双手无意识的攥了起来，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道：“欧远航，你好，我是你这次的辩护律师，苏晚。”

音落，她见男孩长长的刘海颤了颤，只是一下，像是你的幻觉那般。

苏晚明白这是他不信任自己的表现。

她抿抿唇，毫不在意，又继续说道：“我是来帮你，纵使你不相信我，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对面的人，依然没有反应。

苏晚说完后，也不打算开口，她明白对方需要时间消化。

大约五分钟后，欧远航慢慢抬起头来，目光却没看向苏晚。

从苏晚的方向，可以看得出，他盯向沈眠郁郁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恨意。

恨？

她稍怔，就听少年开口。

“沈律师是自觉打不赢，所以推一个乳臭未干的女人来挡事吗？”

也许是许久没有开口，嘶哑的声音听着显得有些僵硬。

沈眠嘴角浅浅一牵，忽而笑了。

苏晚从未见过他笑，却莫名的觉得寒气十足，情不自禁缩量缩脖子。

“自作聪明，可不好。”

未满十八岁的少年，明明是天之骄子，却因为夜里贪快，换了一条路回家，转瞬就变成了阶下囚。

他怎么会甘心？

“呵，真没想到，我也会有一天，会成为沈律师扬名的工具。”

沈眠眉头微微一蹙，脑中蓦地想到柳嘉慕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中二期的少年，脑回路同常人都不太一样。

苏晚动了动鼻子，清眸覆上不同意。

“少年，我才是你这次的辩护律师。”

突然插、入、的声音，让对峙的两人都不由一愣。

欧远航许久未动的脖子僵硬如铁。他一动，旁人仿佛都能听到骨头松动的“咔咔”声。

他好不容易将目光转过，看向自己正对面的女人。

他觉得对方肯定是在同自己开玩笑。

“你，”他抿唇，终是将心底的话挤了出来：“请问，你成年了吗？”

靠，这叫什么话！

心中愤愤然咆哮，面上却神色不改。

苏晚浅浅微笑，保持着自己良好的素养：“小朋友，我儿子都四岁了。”

欧远航愣神，呆呆的“哦”了一声，眼中的不相信依旧明显，十分扎眼。

苏晚假装看不到，“愿意开开金口，同我谈谈不？”

欧远航死气沉沉的眼珠转了转，依旧将目光看向沈眠：“沈律师，这是用完我就丢了？”

沈眠则将转眸看向苏晚，冷声道：“你的委托人，自己看着办。”说完也不管余下两人是什么反应，径直起身离开了。

欧远航面色一灰，整个人身上的颓势又深了一分。

他在听了一审后，本已经绝望了。不想鼎鼎有名的沈眠又接下了他的案子，倏地有了希望。

现下，却是给看他期盼的人，又亲手将他推入了深渊。

苏晚轻叹，明白现在的自己，没有一点能让人相信的资本。

她也想过，沈眠将案子交给她的深意，也考虑过自己是否胜任。

但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摆在了眼前，退路早就被自己截断。

她能做，就是让对方相信自己，全力以赴，解决眼下的案子。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但是，你也要明白，我是你最后希望。”

她说这话时，发现对方的身体的颤了颤。她心底忍不住叹息。

“若你不愿和交谈，那么，我只能上报，说你不愿上诉。”

“谁说我不愿！”欧远航蓦地怒了：“是你们给了我希望，现在又来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推脱。若是办不到，当初就不该大张旗鼓的要给我翻案。”

苏晚在学校期间，参加过几次听证会，见过了这样的人，也算能理解，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她挥手，给了对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我没有找理由。你不配合，我也没有办法帮你。”

欧远航死寂的眸子带着浓浓的怒意：“沈律师把案子交给你，就是绝了我的希望。”

苏晚瘪瘪嘴，还没开始说谈呢，就把人踩到底了。

“呵，不管他绝不绝你的希望，你最后的浮木，只能是我。”

苏晚丢下笔，双手在胸前一环，略显轻蔑的瞅着他。

欧远航浑身一震，忍不住咬住下唇，全身写满了抗拒。

苏晚蹙眉，像看一个闹脾气的孩子那般，心又软了软：“你与其在这同我斗气，不如配合。是死是活，至少得让我医医才知。”

欧远航自嘲的笑了笑：“死马当活马医？沈律师是拿我给你练手吧？”

苏晚如黑曜石一般的瞳仁动了动，不虞一闪而过，轻哼一声：“那你得觉得幸运，你还有二次利用的价值。”

不冷不热的话语重重砸在欧远航的心头，他顿时怔住，整个人如石化一般，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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