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姜艾终是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小声问道：“你怎么赶来了？”

她边说，边不着痕迹地绕开了席衍的手。

席衍看了看空了的手，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也不做纠缠：“是长顺那小子，你一走他就把我叫起来了。”

长顺是席衍院中的大管家，他生得一张白净的圆脸，总是笑眯眯的，自带一股亲和的气息。

姜艾心中一惊，她急声解释道：“我没有让他叫你呀。”

姜艾轻咬唇，心下暗自懊恼。也不知长顺为何这样做，席衍该不会把这账算到自己头上了吧？

正当她想偷偷去瞟一眼席衍时，只觉一股冷冽香气席卷而过后，有人在她耳畔轻笑道：“我知道，不过下次就该记得叫我了，总不能让我的小娘子一个人孤零零地去吧。”

姜艾霎时红了脸颊，她双手胡乱向后一推，而后匆匆跑走：“我还有事先走了。”

一直等席衍走了，姜艾才从躲着的暗地里出来，轻舒一口气后打算向库房的方向进发。

可她刚迈出一步，就见面前突然出现一中年女婢，鬼鬼祟祟地伸手递给姜艾一张字条。

姜艾疑惑地接过来，一打开，险些把这字条丢了。

这字迹飘逸舒朗，她可太过熟悉了：

【阿艾，梅香院一聚。】

姜艾厌烦地捏着这纸条，不明白席景许为何送字条给她。

她也不做多问，直接将那纸条撕成碎片，素来温软的嗓音带上冷色道：“麻烦你替我拒了他。还有，传送纸条未免太不合理法了，若还有下次，我就直接以他婶婶的身份请动家法了。”

这名仆人见状，竟也没有过多纠缠，只深深地看了姜艾一眼，转身就走了。

姜艾眉心一蹙，也不知道这仆人回去以后能否表达清楚她的意思，她是真的不想跟席景许有任何纠缠了。

站在原地抚平心思后，她才去整理起自己的嫁妆。

一进库房，几个大红的箱子立即映入眼帘，它们堆叠在一处，都快要挤满半间屋子了。

虽说现在姜夫人把控整个姜府，但因为姜艾的嫁妆是自她娘亲在时就已备好封存，所以姜夫人虽然动过染指的心思，但却不得方法，只能恨恨让姜艾平安带了出来。

姜艾摩挲着红箱上岁月的痕迹，眼前仿佛出现了娘亲重病却仍忙忙碌碌往箱里添东西的身影。

【“娘的身体怕是撑不到看你成亲的时候了，以后这些就留给我们阿艾傍身。只有把这些箱子添满，娘才好放心地走。”】

【“娘亲，快别说这样的话，阿艾听着害怕。你不要再忙了，快回床上歇息吧！”】

【“好，咳咳，我再检查一遍就离开。”】

姜艾顿觉鼻尖酸楚，静站片刻后，才缓缓打开了尘封已久的箱子。

一阵金光闪过，明晃晃的金子堆的紧紧密密，铺满了箱子上层。底部放着一沓地契房产等纸状物，有旺铺的，也有油水不大但是细水长流每日都有进项的。零零总总的东西都堆叠在一处，挤满了整个箱子。倘若有他人看见，怕是得立即羡慕地惊呼出声了。

姜艾将东西一样样地取出后，细细地擦掉了附着的灰尘，然后开始分门别类。

她找出一件精心雕制的玉制菩萨，作为给王妃的回礼。又挑出一些礼物分给府中众人。虽然这些样式各不相同，但是分量等值，让人瞧不出亲疏远近之别。

像这样的社交学问是京中贵女自小的必备功课。姜艾动作驾轻就熟，很快就分好了类别。

基本收拾好时，摆在她面前的就只有两件物事了。

姜艾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那个眼熟的红色簪子。

这根簪子虽然样式有些旧了，但用料极好，花纹繁复，可以看出来被精心保护的很好，是娘亲亲手画的样子，花费重金找的京城大家才做好的。其中包含的祝福与期待自是不言而喻。

姜艾浅浅一笑，将它紧握在手中，而后缓缓戴进发间。

然后她拿起了最后一项物件——一个白玉环。

姜艾俏脸一红，耳边回响起娘亲含笑的话。

【“记得把它给你未来的夫婿挂上了，也就把他的心环住了。”】

她羞得轻垂下睫毛，摩挲着这玉环。

第二日，姜艾大着胆子将席衍叫起后，犹豫片刻后，想到这终究是娘亲的一片心意，还是将那白玉环给他带上了。

两人吃过早饭后，赶着去了王妃院中请安。

一到王妃院中，姜艾正打算抬步走进时，却听里屋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陈白莺讨好的声音在里屋响起：“还请王妃莫要怪罪，景许今日被母亲按着读书，就连我也不能叫动他了，所以才没来请安。”

姜艾一怔，这才举步走入里屋，她心里暗自忖道，没想到陈白莺竟来的如此早。

陈白莺眼见姜艾走进后，用手帕掩住唇角的笑，然后假模假样地安慰道：“艾妹妹不要害怕，虽然你来晚了，但是王妃肯定不会误会你是对她不敬，就对你责罚的。”

姜艾神情茫然，不知陈白莺是何意。她分明是按着正常时辰来请安的啊，哪里就迟了呢？

姜艾站在原地，一双圆眼干净纯澈，小心地探头看向席王妃。若是她长了耳朵，怕是早就竖起来打听动静了。

只见席王妃竟然一拍掌，心疼道：“怎么不多睡会儿呢，起的这么早累坏了吧？”

一听这话，陈白莺一个没注意控制好力道，气的险些把帕子撕了。明明她听席景许说，席王妃最重规矩，一向都要求提早做事，所以她才来的如此之早。结果她看到了什么，姜艾迟到，席王妃不但不罚，竟然还满脸心疼？

从前也就罢了，那么多人都想巴结姜家所以才讨好姜艾。可如今明明姜艾家境都跌落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喜欢她？她姜艾究竟是有什么魔力？

陈白莺嫉恨地上上下下扫视姜艾，忽然之间，她眼神一凝，眯眼看向了姜艾头上的簪子。

陈白莺簌簌流下眼泪，一脸伤怀关切道：“艾妹妹，我知道你家里现在困难，可是看着你这样，姐姐实在难受。像是以前，你哪里带过这么旧的簪子呀。”

就在陈白莺还打算说些风凉话时，却见席王妃一脸惊喜地打断了她，招手对姜艾道，“阿艾你走近些，让我仔细看看。”

席王妃仔仔细细端详着那根簪子，笃定道：“错不了，这么好的做工，肯定是饰金斋田师傅的手艺吧？算算日子，她好像是从九年前开始就不再接单做生意了，我也是好久都没看过她做的饰品了。”

姜艾抿嘴一笑，乖巧点头道：“王妃说的是，这还是我娘亲在时，托田师傅打造的。”

席王妃语带怀念地点头道：“是了，你娘亲在时就一向活得潇洒，她最是懂得如何花钱了，吃要吃最好的佳肴，穿要穿最贵的华服，这肯定是斥巨资才磨得田师傅做了这簪子吧。”

陈白莺在旁听得都快要咬碎一口银牙，用尽了全身气力才没有失态。

没想到这破簪子，竟然还是什么大家所作。以陈白莺的家室，哪里听过什么田大家呀，这时候没认出来，竟害自己丢了这么大个丑。

陈白莺只觉她的脸都要被打肿了，看着姜艾与席王妃两人言笑晏晏，她再也坐不下去了，索性直接起身告退道：“王妃，孙媳还有些事要忙，就先回去了。”

席王妃毫不在意地摆手就让她走了。

陈白莺敷衍地行了一个礼后，转身抬步就想走，却忽有一个男声慢悠悠地传来：“慢着。”

一个男子走了过来，坐到了姜艾的旁边。他刚刚在旁边看够了戏，这才出声道：“侄媳妇回去后可别忘了催催大嫂那两千两，毕竟……”

席衍轻笑道：“我们二房也不宽裕啊，你婶婶就连簪子都只能带旧的呢。”

陈白莺面上一黑，这下子是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仪态了，她急匆匆地就朝外走去，背影都透着一股憋屈来。

在陈白莺走后，席王妃又拉着姜艾说了许久的话。

等聊到差不多了，席王妃才满脸不舍地止了话头，放他们离开了。

她挥挥手道：“对了，咱们席府中没那么多规矩，以后也不用每天都来向我请安了。有这时间就多补补觉，小孩子嘛，睡得多才能长身体。”

姜艾一听，立时想出言反驳。长身体这三个字让她听得都害臊，自己明明已经是个大人了。

可是话还未出口就已被席衍打断。

只见席衍斜倚在椅上，厚颜无耻地应道：“娘说的真对，那我们都听娘的。”

姜艾立时震惊地看向席衍，只见席衍丝毫不慌，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姜艾对席衍在席府中的受宠程度又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以这个纵容程度，难怪席衍会长成如此嚣张的性子。

两人出了院后，眼看时间还早，就在花园中瞎逛了起来。

见那木芙蓉开得正好，姜艾不由得走向了园子深处。

正当她静静欣赏时，只听身后一声树枝被踩断的轻响后，一个男声悠悠传来：“我一眼就见你来了这里。”

姜艾悚然而惊，立时回头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