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一声，姜艾的碗碟掉于桌面，她却顾不上许多，只慌张地看向席衍。

席衍笑得无辜，好似狐狸般狡黠，语调轻慢：“难道娘子还有其它事要做？”

姜艾紧张地摇头，眉眼间带上几分无措与慌张。纤细的手指扶着椅背，几乎都要按进指痕。

真像个兔子。

席衍看着姜艾，终于忍不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右手揉乱姜艾的头发，哑声道：“你乖。”

翌日，该去向王妃敬茶了。

当天边一缕阳光照射下来时，姜艾正打算起身。结果手臂刚一支撑上身，突觉腰肢一阵酸软，险些又跌回床上。

好疼！

她倒吸一口凉气，往旁边看了一眼，却见罪魁祸首正睡得酣然。

姜艾犹豫了一瞬，不知是否该叫醒他。今日定会有好些人前来观看，若只她一人去，势必会被嘲笑受到丈夫冷待。可是……

到底是心中害怕占了上风，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决定自己去敬茶就好。

在去往前院的路上，许嬷嬷细细说了她昨天打听到的情况：“席府人口不多，这一辈的只有赵姨娘所出的席大爷和王妃所出的席二爷席衍。听说当初王妃刚一进府，府中赵姨娘就怀上了身孕。此后多年，王妃一直未怀。多年以后，王妃才怀上了席衍。六年之后，席大爷家中就有了席景许。”

姜艾不由惊讶，这么说来，席衍竟才比自己大六岁？本来一听叔叔这个称谓，她还以为席衍至少三十余岁。

姜艾心虚地想，她还在心里偷偷夸过那人保养得当呢。

这样一边谈话一边走路，两人很快就到达席府主院。

席府阖府上下的女主人早已聚在这里谈笑寒暄，就等着看新晋的两个儿媳妇敬茶。

姜艾刚一踏进屋，整屋人的眼神立时聚拢在她身上，上上下下地来回扫射着。

姜艾只作看不见这些人打量的视线，自若地走进来，朝上首方向行礼，姿态高雅，动作如行云流水般。

众人不禁感叹，虽然姜府此时已然落败，可姜艾不愧是自小被世家教育着长大，果然是有贵女的风范。

姜艾将视线从一干女眷身上略过，很快就锁定在了上首的夫人身上。

只见那位妇人仪态端方，锦衣华服，圆润的手腕上带着两只金镯，黑发上只插了一两根珠钗，脸上虽有些许岁月留下的皱纹，但是自有一股出身大家世族贵女的风范，正满脸笑意地看向姜艾。

姜艾双手端茶恭敬地递过去，嗓音乖巧和软：“请王妃喝茶。”

恍若一阵风吹过一般，席王妃立时伸手接过。这动作快到险些吓了姜艾一跳，她甚至感到一丝受宠若惊，不知席王妃因何故如此喜爱她。

姜艾又哪里知道，席王妃为了席衍的婚事那可真是操碎了心。

早些年时，王妃就翻看过好几本京中女子名册，为了挑选一个合适的媳妇人选，她甚至连门第都不大看重，并不拘于必须要和席府家室相当。可是席衍的名声实在是太过糟糕，每当别人一听是席衍，俱都摇头将她拒之门外。于是席衍的年纪硬生生被拖到了现在，与他同龄的人的儿子都能走路了，可他连女子的手都不曾碰过一下。

就在她以为席衍就要孤寡一辈子时，姜艾竟然冒了出来。这本就足够让她心满意足，再一打听，竟知姜艾家室尊贵，教养良好，容貌极美，这让席王妃惊喜交加，怎么能不喜爱姜艾。

她连表面为难都没有做，端过茶杯轻抿几口后，就迫不及待地拉过姜艾的手道：“好孩子，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

长者赐不敢辞。姜艾拿在手中一瞧，不由惊讶。

席王妃果然财大气粗，这见面礼竟然是一只由一块完整玉石雕刻成的暖玉手镯，这暖玉通体血红，还泛着柔和的光晕，霎时惹眼。只听身后几声抽气声后，无数羡慕的眼神就直盯着那枚手镯。

姜艾连忙将让许嬷嬷收了，这才一一向妯娌们见礼。

几番客套过后，满屋就只剩下一个高高在上的，连看也不愿看姜艾一眼的妇人。

姜艾哪管她是不是在作下马威，只一味走到她面前就笑着行礼道：“见过大嫂。”

大夫人的脸立时绿了。

正在这时，只见席景许与陈白莺从门口走进，神色甜蜜，举止亲近，互相贴近着走来。

旁人一看就知，两人昨夜定是度过了恩爱的一夜。

一进门，席景许意气风发，温声笑道：“不好意思，是我们起迟了。”

正当席景许想要俯身见礼时，他眼角突然瞥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脸色立时变了：“阿艾，你怎么在这里？”

席景许第一时间就把陈白莺护在了身后。

姜艾纳罕，也不知席景许是在戒备些什么。她正要辩驳，却被席景许径直打断。

席景许眉眼间渐渐染上不耐：“阿艾，今日是我和白莺婚后第一天，你有什么事都不要在今天闹好不好？”

姜艾一时竟觉脑中有些糊涂，她细细回想一遍自己自早起后做的所有举动。明明都很本分呀，哪里就闹了？

姜艾眉一扬，正要怼回去时，突然门口投射出一个高大男子的身影，紧接着就是一个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好生热闹啊。”

众人的视线立时都转移至他身上，他却恍若无人，踱步走来，径自坐到姜艾身边。

刚一坐下，席衍就伸手揽过了姜艾的腰肢，两眼眯成一道笑弧，凑到姜艾耳边轻问道：“怎么起这么早？”

姜艾只觉耳边一阵酥痒，她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道：“哪里早了，今日还需要敬茶呢。”

因不敢引人注目，她挪动的幅度非常轻微。

眼见就要挣脱席衍的怀抱时，席衍又一用力把姜艾揽回，哼笑着：“这么乖呀。那怎么不叫上我一起？”

姜艾只觉她腰间的手几乎要将自己灼伤，热到她的耳朵都熏出了粉晕。她小声轻怼：“是你自己起不来的。”

却听这时，上首传来王妃的声音：“衍儿今日竟起的这么早。”语气里甚至还饱含感动与欣慰。

席衍竟也毫不客气地点头受用了这句话，一副合该受到如此称赞的样子。

姜艾讶然于色。这都能算起的早，那席衍平日里是起的多晚啊？

王妃眼见席衍和姜艾凑的极近，打趣笑道：“看来我们衍儿都会疼媳妇了，是专门来找媳妇的？”

席衍没羞没臊的应了，甚至又朝姜艾靠近些许。

姜艾的脸霎时通红，暗忖道，这人的脸皮也太厚了吧。

只听当啷一声，席景许惊疑的目光在姜艾与席衍之间来回游移，他惊愕出声：“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姜艾心下一个咯噔，立时紧张地看向席衍，猜度着席衍是否知道她和席景许的事。

只见席衍一扬眉，嘴角勾出一抹肆意的笑弧：“叫婶婶。”

婶婶？！

席景许突然想起了昨日看到的那顶大红小轿。

那顶小轿里坐着的竟是姜艾？这怎么可能呢？

他刷地一下环顾四周，却发现所有人对此都毫不惊讶，就连陈白莺也一副知晓的样子。

席景许心下一阵茫然，他恍惚间觉得自己竟是个小丑，就只有他被蒙在了鼓里。

席衍哂笑道：“怎么，我大侄儿为我高兴坏了？都不懂唤人了？”

席景许的脸顿时由白转红，又逐渐转为铁青色，他咬牙道：“席衍见过婶婶。”

姜艾心下解气，明知这样做不合贵女风度，可她实在忍不住抿嘴轻笑。她原本是怕极了席衍的坏脾气，可此时此刻，她才突然发现，这脾气坏也有坏的好。

她眨眨眼，好心提醒道：“虽是侄儿，但是公私有别。你那一千两什么时候还？”

“什么一千两？”席衍感兴趣地插嘴问道。

姜艾解释道：“大侄儿弄坏了我的镯子，得要赔一千两的。”

席衍勾起姜艾腮边一缕碎发在小拇指上缠绕，懒散地靠在椅背上道：“一千两怎么够呢？加上赔偿精神损失，怎么着也得两千两吧。席府家大业大，若是席景许还不起，这不还有他娘在嘛。”

“是吧，嫂嫂？”席衍看向大夫人，笑得像只狐狸。

怎么能贵上一倍！

大夫人只想怒骂出声，她咬牙僵笑道：“二弟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本王妃不觉得。”王妃笑眯眯出声道：“这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如何能算欺人呢。”

大夫人就知道王妃会偏袒席衍，可这简直偏袒的没边了吧。她轻抖手帕，两眼瞬间簌簌落下泪来，卖惨道：“母亲可怜可怜我们大房吧，大房实在是没银子了呀。”

王妃恍然地哦了一声，眉梢上扬：“这我可就要担心你的管家能力了。要不，我把管家权收回来吧？”

大夫人立即像被打着了七寸。她将脖子都憋红了，却憋不出什么好借口来，终是只能道：“还，我们肯定还。”

说罢，她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席景许一眼，只觉有人从她心口割走一块肉般疼。

两千两？这席衍是魔鬼么！

陈白莺打了一个冷颤，她简直不敢想象若是大夫人知道是自己打碎的，她会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于是她用手指捏起席景许的衣摆轻微晃了晃，泪盈盈的眼眸中充满哀怜祈求。

席景许安抚着轻拍陈白莺，无声表明他会自己扛下来，不会告诉大夫人是白莺打碎的。

陈白莺这才舒了一口气，眼带怨愤的看向姜艾。

却撞上了席衍瞥过来的淡淡地目光。他分明在笑，可是不知怎么，竟让陈白莺觉得从心底蔓出一丝凉意。

席衍哼笑一声，直接揽着姜艾出门了。

席景许忍了许久，还是控制不住地抬头看向了姜艾袅袅婷婷的背影，只觉心口犯疼，仿佛失去了什么一般。

他以前也遐想过，姜艾为自己做起妇人打扮会是何种模样。却没成想，会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他慌忙收回了视线，眼神出神地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