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席景许。

姜艾心下一惊，向后倒退半步道：“陈白莺不是说你正在读书吗？”

她四下张望，希望有旁人经过。

席景许不想姜艾误会他是在躲懒，忙解释道：“我是真有在读书，现在是特意过来找你的。”

他细细打量一眼姜艾，却失望地发现，之前姜父清醒时，姜艾一袭华裙，花容月貌极为娇艳。现下她脱去锦衣，穿着简素，却又出水芙蓉恍若神仙妃子，甚至似乎比之前更加美了。

如果说以前的她只是容貌上比其他女子更为出色，那么现在的她好似多出一种让人想探寻的气韵来，就宛若被打磨过的珍珠般熠熠夺目，光是静静站着就已美得可以入画。

席景许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按理来说，他该为姜艾感到高兴的。可他原以为姜艾离了他会伤心欲绝，却没成想活得仿佛更加滋润了。

他昨晚夜里一直梦到过去和姜艾相处地那些年月。在梦里，姜艾总是甜滋滋地喊他一声景许哥哥，正当他想回应时，那张美人面庞却突然冰冷，无情地望向他。

席景许立时被吓得惊醒，醒后仍觉心痛不已。他想，虽然自己很爱白莺，可是他也把姜艾当妹妹，他得保护好姜艾，不能让姜艾嫁与他小叔那样的纨绔，所以他才现在赶来找姜艾。

席衍语气痛心，一声叹息道：“阿艾，我知道你我婚约断绝伤了你的心，可你也不能自甘堕落，勉强嫁给……”

姜艾立时蹙眉，她直接打断了席景许的话道：“你小叔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我可没觉得勉强。”

席景许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他咬紧了牙关道：“他一个只会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哪里配得上你。”

姜艾虽然心下认同席景许对席衍的描述，可她不想赞同席景许，于是辩驳道：“我看你小叔光风霁月，我们二人登对得很，关你何事。”

席景许忍不住道：“怎么跟我没关系，我是你哥哥……”

“你别污了哥哥这个词！”姜艾本来还想维持仪态，可一听这话，她立时气恼道，“你若真想给别人当哥哥，多的是人可以给你当。我已经有哥哥了，他在我心里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在她心里，哥哥这个字眼是绝不容许被席景许玷污的。姜艾怒火高涨，也不想再见到席景许，于是转身想要离开。

“别走。”席景许一急，下意识地拦在了她面前，险些就要碰到姜艾。

却见姜艾急急避过，然后用一种厌烦的眼光看向他。

席景许一惊，他本意绝不是想惹怒姜艾的。于是他连忙道歉：“好好好，是我的错，你别生我的气。”

姜艾不由一怔。席景许向来心比天高，这还是她第一次见他道歉。可他不是说不喜欢自己吗？

姜艾隐隐约约之间，觉得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什么。可眼下男婚女嫁，各自为家，再计较也没有了意义，于是她只冷声道：“你若无事，我就要走了。”

“我有！”席景许连忙拿出一个画轴，试探性地找话题道：“阿艾，我记得你说你喜欢云鹤居士的画作，不若咱们一起去品鉴一二？”

云鹤居士画技高超，丹青妙手，不论画什么都自有一派自得其乐、闲云野鹤的气韵，尤善画玉画花，深受文人墨客的喜爱。可他的画实在稀少，即使有钱也经常买不到，而人又非常神秘，至今仍未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于是更加受到尊崇，众人都猜测云鹤居士怕是一位隐士君子。

姜艾一怔，欲言又止。

席景许不由希冀地看向她，不知道她会说什么。

只听姜艾道：“我记得这画似乎是你上月向我借的，你该还我了。”

席景许顿觉难堪，神色不自然了起来。像在以前，姜艾哪会和他分出你我呀，这东西放在他这里或姜艾那里都是一样的。

他倒也不是不想还，只是还了之后，他与姜艾的最后一点纠葛也没有了。这样想着，席景许不由握紧了画作，将它牢牢捏在了手里

姜艾看得简直心急，她急忙娇喝道：“你别弄折了它呀！”

席景许所言不差，姜艾喜独诗书，也喜字画，确实是喜欢极了云鹤居士的画。

席景许看着姜艾，正打算说些什么，却被一串脚步声打断。

“这是怎么了？”席衍突然从花丛后走出，一双桃花眼尤带三分笑意，漫不经心问道。

姜艾好容易见到有人来，她心里顿时有如抓住了一根浮木，依赖性地走向了席衍。

席景许看着两人靠在一起，想起之前姜艾说的登对，不由心浮气躁，他瞪了一眼长富。

却见长富无奈耸肩赔笑。他实在是尽力拖住世子了，可这不是实在拖不住了么。

姜艾解释道：“这幅画是我的，我想让他还给我。”

却见席衍一怔，然后语气有些古怪道：“云鹤居士的画？”

姜艾用力点头。心中还有些喜悦，没想到，像席衍这样的不通文墨的人也知道云鹤居士。不过也难怪，云鹤居士就是这样优秀。

席衍摩挲着下巴，又问了一句：“你喜欢他的画？”

“阿艾岂止是喜欢，阿艾对他的画简直痴狂无比。”席景许忍不住插嘴，语气里刻意彰显他对姜艾的熟悉。

姜艾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理席景许的画，自己解释道：“云鹤居士的画神乎其神，自成一派，风格天马行空。听说他师承承空居士，自小还勤学苦练。”

席衍忽地笑了起来，他怎么记得，是那老头死缠烂打要收自己为徒呢？

不过看在姜艾如此有眼光的份上，席衍笑眯眯地转身对席景许道：“既是你婶婶的东西，那还回来也是应当。”

说完，他伸出细长的手，居高临下地等着席景许。

席景许心下一阵恍惚，他仿佛看到自己把画交给了席衍，就像把姜艾交给了席衍似的。

一个激灵之下，他的手情不自禁地加大了力度。

“不要！”只听姜艾一声制止，却仍是没有制止住画作出现的裂痕。

姜艾连忙凑过来看，却见画的中央有一个明显的裂缝，将这画完全分成了两半。

姜艾不由心凉，虽然席景许长得仍是一派君子，端方如玉的模样，可她却突然觉得，哪怕席衍脾气再坏，比起他都好出几百倍不止。

席景许看到姜艾眉心蹙起，他不由慌了，连忙弥补道：“阿艾，你别难过。不然我买下这个画，我把钱赔给你。”

姜艾回给他的眼神，陌生的让他心惊震颤。

正在这时，只见席衍一个巧劲，劈手夺过了画卷，接着轻启唇道：“不劳大侄子费心了，只是我们院的东西，哪怕是毁了，那也得留在我们院。”

“你……”席景许敢怒不敢言，只想转头安慰姜艾。

却见姜艾径自打断了他，一双眼里平静无波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席景许心凉，他想上前解释，可是席衍一个挑眉，直接拦住了他的去路。

席景许看着两人靠的那么近，恨恨地双手捏拳，却只能先暂时离开了。

见他离去，席衍嗤笑一声，然后转头看向身旁的姜艾，硬声道：“别难过了。”

这脸皱的简直跟个包子一样，简直丑到不能见人了。

姜艾抽噎一声，她也不想哭的，可是她一气之下，眼泪泛滥到连自己也控制不住：“我控制不了，席景许怎么那么坏呀。”

席衍想了想，好心问道：“不然把这画卖了？省的见了心烦。”

姜艾立时震惊，她把头摇的比拨浪鼓还快，慌忙拒绝道：“不，不要了。”

她本就够伤心难过了，若是再把画卖出去，她怕是就要哭死了。

怕席衍真的想卖，姜艾双手捞过画卷，抱起它就连忙跑了。

席衍站在原地，想起之前姜艾说的那一席话。啧，没想到她这么会夸。

席衍浑身舒畅，他轻轻用手敲击几下，不消片刻，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面容普通，扔在人群里怕是要被立时淹没。

席衍问了一声：“查的怎么样了？”

那名男子沉吟一声，犹豫道：“爷，没有任何头绪。按理来说，箭不应该有那么远的射程，可它却偏偏射中了姜将军。而且更奇怪的是，在姜将军受伤后，他手下的人立即封锁了现场，可那根箭竟是凭空消失了。”

席衍听着听着，嘴角扯出一抹冷笑。他可不相信箭能无缘无故地消失，比起神鬼奇事，他更相信是有人故意藏了起来。

这就代表着，他们大乾朝的军队中——有内鬼啊。

若是姜艾在这里，她定会惊讶地发现，此时的席衍眼中闪过点点寒芒，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刃一样，竟然完全不似个草包模样。

姜艾精神不振，她回到院中后强打精神，把那副画细心收进了一个盒子里，吃过晚饭后就匆匆睡去了。

第二日一早，姜艾在睡梦中却被一阵凄厉悲切的叫声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