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宫中，这消息刚递到皇后手里，立时，一盏青花瓷杯就重重碎在地上。

周遭奴仆噤若寒蝉，身体抖若筛糠，半点不敢出声，一时宫中静极了。

坐于上位的皇后此时妆容雍华，眉头却皱得死紧，牙齿紧咬，腮帮子都泛起一阵酸软。

她双手放在扶手上，侧过头问身旁嬷嬷：“太医如何说？”

声音里带着一股阴冷，细听了却似乎有些悲哀。

到底是自己放在膝下养到大的，虽然不怎么受她喜欢，但多少有些感情。

齐王一死，皇后心头也不由得有些悲伤。

嬷嬷张口又停，脑海里筛了一遍措词，这才轻声说道：“太医说是，突然暴毙，此因无解。”

“但具管家所说，齐王日前受太医诊断，只说是肾虚亏空，体虚畏寒，无甚大事。”

“一群废物！”皇后说道，“李太医怎么说？”

李太医乃太医院年纪最大、医术最为高超的太医，也是皇后李家的人。

嬷嬷低声道：“李太医细细查看后说，齐王怕是中了毒，只是那毒他从未见过，平时难以诊断，只有毒发后可见端倪。”

嬷嬷压低声音，贴耳道：“娘娘，怕是早已有人盯上齐王了。”

皇后眸光霎时暗了下来，齐王是如今争储的皇子之一，虽有她李家扶持，但齐王行事嚣张，背地里也有不少人盯着……

她咬咬牙，声音里似乎都带着几分咬牙切齿，“去，派人告诉皇上，若有皇上能祝我查清是谁害了齐王，我李家便交出权利，在朝大儒皆告老还乡！”

嬷嬷一惊，“娘娘不可！”

“那还能如何？”皇后声音寒彻，“皇上早已忌惮李家已久，我让楚琪去争去抢，也不过是为了博一个李家往后的活路。如今楚琪没了，难道我李家还要再一头死撞进去？”

“父亲若是不同意，就去告诉哥哥，我已下定决心，只有这样才可再保李家十年平安！”

说到最后，皇后的声音里竟难得带着一点的轻颤，“只要我在一时，李家就不会倒——哥哥会明白我的。”

话音一落，凤栖宫中便静默无声，就连原先站立等侍的奴仆，也早在皇后让人告知皇上时，被皇后亲信遣散了个干净。一时偌大的宫殿竟只剩下皇后与那老嬷嬷二人。

“是，娘娘，婢这就去办。”嬷嬷低头应是，再抬头，因岁月而灰蒙的眼里带着担忧，劝道：“娘娘切勿忧思过重，节哀顺变。”

说完几步退下，凤栖宫殿门一关，宫中立时灰暗下来，只留皇后孤坐扶椅上，脸色晦暗。

——

皇后一番话随侍从带到楚帝耳边，楚帝抬手饮茶，茶尽便应。

一时，京城齐王府周围尽是大理寺的捕快仵作，不少京兆尹的人来往官员府上调查，所查皆是与齐王有所牵连的官员。

而京城名门李家却在这段时间里闭门不出，谢绝一切拜访。

这些大事随着围观者的讨论，飘到了沈糖耳中，彼时沈糖正在听楚珏说地牢里面的事情。

楚帝和皇后的行动很快，中午传出来的消息，下午就一道圣旨送下来，成了现在的局面。

沈糖思索片刻，问道：“是西域那边动的手脚？”

齐王这段时间是唯一一个收了西域那边舞娘的皇子，而且从地牢那边也早传来消息，说是西域意图动手。

可楚瑞与楚琪素来是一个阵盟，怎么会突然自断自己一臂？

这么想着，沈糖语气里也带上几分不确定。

楚珏指尖摩挲着茶杯，道：“空穆刚刚来报，楚琪死于中毒，那毒，更楚帝中的相似，只是药剂更大。”

“可是，楚琪不是楚瑞那边的嘛？”沈糖不解，随即又突然想到，“难道是因为皇后？”

楚琪如此嚣张的依仗便是皇后身后的李家。李家是京城百年名门，家中门生在朝中也有不少权臣，若是真要比，沈家如今虽有一位丞相，但势力比起李家还是要欠缺不少。

而皇后膝下无子，只有楚琪一个抱养子，没了楚琪，皇后及身后的势力就是诸位皇子最眼馋的东西。

“只是楚瑞就不怕皇后后面查到真相，反噬他一口吗？”沈糖道。

“到那时，只要借西域之手除掉李家就好了。”楚珏道，楚瑞是什么性子的人，在前世他就已经了解，任何到了他手里的，只要被他利用干净，转手就将棋销毁。“只是他并不了解皇后。”

“皇后本就不是个喜爱争权夺势的，她进宫是父亲的命令，养育楚琪争夺皇位也是如此，她早已不满许久。”

“这次楚琪一死，她彻底歇了争权的心思，联合她的兄长李大学士，亲手将李家的权柄送上去一半。”

“既能保住李家十年，又送走了令楚瑞想要得到的东西，在此次夺嫡中，争得一方退路。”

“只是按楚瑞的性子，等他登上皇位后，李家也不会好过吧？”沈糖道，“这次倒是个好机会，兴许能将皇后拉到我们这边。”

楚珏点头，“这段时间恐怕要不太平了，皇后这么做，只怕会激怒楚瑞。而且这么大动静的搜查，很可能会暴露他自己。”

楚珏将手中已凉的茶放在桌上，与沈糖四目相对，彼此都明白是什么意思。

楚瑞可能要提前逼宫了。

楚珏：“这段时间西蛮估计又要生事，我会让舅舅和守在边疆的庞叔多加注意，你与沈叔他们一定要多加注意。如若逼宫，楚瑞为了防我应当还会对沈家下手，到时我会派出一对暗卫前去接引你们。”

“好。我会去跟爹和哥说的，让他们也早做准备”沈糖点头，他知道若真到那个时候，他留在楚珏身边反而会影响到他，不过他也可以让系统帮他先看着，到时候一旦有什么危险，他就立刻使用商店里的好东西。

楚珏抿唇一笑，伸手将沈糖拉到怀里坐下，双手环住他的腰抱紧。

沈糖颇有些不自在，这段时间虽然是确定了关系，但其实两人反而显得有些生疏，主要是沈糖一直表现得有些不太适应，楚珏就一直克己守礼，像抱这种这还是两人确定后第一次。

察觉到沈糖虽不自在，但并未拒绝的态度，楚珏一低头，将脸贴在沈糖耳边说道：“糖糖身上真暖和，像个小火炉。”

边说着，一边伸手将沈糖的手拢在手心把玩。

低沉的声音落在耳旁，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边，紧贴地背部传来一声声鼓噪的心跳声，似乎带着一种特殊的魔力，引动着沈糖的心跳也变得一样鼓噪。沈糖不自觉红了耳尖，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握住了楚珏的手，道：“还不是天生的。你的体温也是，一直冰凉凉的。”

楚珏轻笑，将沈糖的手十指相扣，“这不正就是天生一对？你热我冷，正好互补。”

沈糖立时红了脸庞，半响才说道：“你今天怎么了？”

太久没听到楚珏说这些话，现在乍一听，沈糖只觉得脸烧得很。

楚珏：“糖糖，我们已经十四天未曾这样亲近了。”

十天，他也忍得差不多了。

沈糖心跳漏了半拍，他都没怎么注意到这件事。他想起他没答应时，把楚珏当兄弟一样亲亲密密的场景，又对比现在两人最多牵牵手，捏捏脸的情景，沈糖不由得默然。

好像，是他不好，别人在一起了是更加亲密无间，只有他们，因为他不太适应，楚珏便一再忍让，不注意便已经这么久了。

他一时有些愧疚，压着脸颊越加滚烫的火烧云，转过脸来，说道：“抱歉，是我一直没能调节回来心情。”

楚珏一顿，双手环得更紧，“糖糖不必道歉，我愿意等你调节过来，只是……”

他话语一顿，眉头微微蹙起，“我只是想起来上一世的事情，有些心慌。”

前世与楚瑞宫门对持时，他在兵马交战间，突闻楚瑞一段道出“沈糖”真实身份乱了心神，被楚瑞一箭射中左肩，之后更是被万箭穿心死于宫门前。

虽然现在一切都还好好的，但楚珏仍旧有些忧虑，他怕沈糖在接下来的混乱中受伤。

这次轮到沈糖一愣，反应过来楚珏这是一时陷在前世，太担忧他了，不觉心头满涨又泛起阵阵酸涩。

他双手握紧楚珏相扣的十指，对着楚珏笑道：“现在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且，我可以从另一个更遥远的未来穿越过来的，我也有保命的法宝。”

他将脸贴在楚珏颈边轻蹭，带着安抚的意味，说道：“别担心，这次我们洞悉楚瑞的手段和势力，我们在暗，他在明，绝不会这么轻易就出事的。”

楚珏蹙起的眉头松开，将头依偎在沈糖头上，“嗯。”

茶间内安静无声，只有窗外间或传来的几声呦喝声。桌前小炉还在孜孜不倦地温着茶，泛起阵阵茶香，桌后两人背部相贴，耳边只有着彼此跳动的心跳。

这一时竟让沈糖想间时光永远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