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了十天，京城连着戒严搜寻了十天，大理寺的捕快寻着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放过，这日午终于寻到了关键线索。

大理寺卿还尚未将宗卷呈上御案，一道边疆来的密信就先送到了楚帝手中。

送信的士兵跑死了三匹好马，两夜一天的时间，从边疆将这封密信呈上来，士兵到时，面色十分憔悴，尚还在压抑着喘气。

大总管接过密信，颤颤巍巍地走进御书房，将信送到楚帝御案边，低声唤道：“皇上，边疆的信。”

楚帝这段日子心力不济，却又不肯认，一能下床了就到御书房来办公，此时已至午时，楚帝久坐，面色也有些不好。甫一听总管的话，心神尚在手中奏折上，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来，神色有些不佳。

他一手揉了揉眉心，一手将那密信拿过，“这边疆不是才刚太平不久？怎么又来了密信？”

随即展开一看。密信上字数不多，但寥寥几句却将时局述说殆尽。

“西蛮再犯，仍留余力，和议是假，京中使臣恐及生变。”

若说刚才只是稍有阴云，那此时楚帝面上便是一阵疾风骤雨，他霍然起身，一把将密信砸于御案上，怒道：“他们怎么敢？！这才息战不过几日，他们怎么敢！”

一时怒极，说道这时楚帝只觉胸闷难捱，压抑不住闷咳出声。

“皇上，皇上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总管连忙上前，替楚帝轻抚后背顺气。

楚帝这一咳就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立时咳了个昏天暗地，似是要将心肺也咳出来一般，半响，竟咳出一口浓血，昏厥了过去。

总管老胖的身躯被骤时压得一弯，险些摔了下去，连忙伸手护住楚帝，高喊道：“还不快去找太医！快快！赶紧来扶住皇上，皇上厥过去了！”

大理寺卿正在殿外遣了侍从欲来参见，此时一听殿内传来皇上晕倒的消息，顿觉不好，在殿外焦心静候。不过几时，太医便匆匆来了，再过会儿，皇后、舒贵妃连同其他级别较高的嫔妃与尚未成年搬出后宫的皇子也全来了。

嫔妃手拿锦帕，面上忧心忡忡，甚至有人边走边擦着泪，手牵稚幼皇子们皆入侧殿内等候，舒贵妃倒是急匆匆进了内殿，只有皇后错落几步，看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连忙上前躬身拜礼，“参见娘娘。”

皇后道：“平身。你今日来御书房可是有什么禀告？”

皇后这样倒是显得对楚帝不甚关心的样子，大理寺卿心下想，不过也难怪，据说皇后未嫁前本有一桩亲事，两人自小更是青梅竹马即为登对，只是后来男方家中犯了事全家福被贬，这才与楚帝结了缘。

只是楚帝每月也就去皇后宫中两次，其余皆是与妃子们度过。

他这般想法转了转，回道：“齐王一事已有进展，仵作从齐王尸身上查出药物的残渣，送往太医院查看，知晓那是自西蛮而来的，令人身形渐消的毒物。”

“目前捕头们已在四处暗中排查，那些西蛮舞女早已收监，如今正在一个个审问。”

皇后神色微动，颔首向大理寺卿示意，“辛苦大人了，本宫还要去看皇上，先行告退。”

“娘娘慢走。”

听罢，皇后这才进了内殿。

——

皇宫那边的事情传得极快，少倾，各位王爷大臣就收到了消息，一个个连忙赶往御书房前。楚珏也赶忙前往。

众人乌泱泱挤在外殿，官员与嫔妃们候在不同殿中，嫔妃那边断断续续传来几声哭腔，官员这边却照着阵营各自占据一方。

楚珏与楚瑞两方皆互不搭理，楚珏自来了就在一旁坐着，面带沉思。楚瑞来得晚些，面色不甚好看，来了之后径直坐在一边，默不出声。

太医仍在里面，倒是一位年轻公公从内殿走出来，手捧一盘，盘上放着一卷羊皮纸。

年轻公公先是走到殿中年纪最大，皇后亲爷爷的李太傅那边，将羊皮纸递给李太傅，才道：“这是总管公公让咱家带来的，今日边疆来的急信，公公说，如今皇上病起，只得由诸位大人定夺。”

那信被李太傅接过，诸位大人也连忙起身走近。李太傅先是对年轻公公颔首道谢，这才睁着双灰蒙的眼，看着展开的密信急告，一字一句念道：“西蛮再犯，仍留余力，和议是假，京中使臣恐及生变。”

群臣一听皆是哗然。

“怎会如此，这西蛮竟如此大胆！”

“西蛮竟是假面于我等，举着议和的棋子，行这等欺瞒诓骗之事！！”

其中有武将怒道：“这群荒野蛮子！竟假装议和，借签订协议之事探入我京城中！！看老子不抄家伙把他们一个个剁了狗头！”

说罢，便要出殿外行兵去拿人。

李太傅正要抬手示意众人噤声商议，殿外却急匆匆跑来一位侍卫。

“参见诸位大人！大人不好了，西蛮使臣大王子突然不见踪影，谢将军手执虎符，已调令御林军封锁京城，正在四处搜寻！”

李太傅人老年迈，原本看那密信就已气得直打哆嗦，方才强行压下正欲开口，却又听闻这消息，眼睛一翻差点厥了过去，被身旁沈丞相扶住这才缓了缓。

“太傅没事吧？”沈丞相低声关怀一句，这才转头对侍卫说道：“我等知道了，你先下去配合谢将军搜寻，请谢将军务必将大王子擒住！”

“是！”侍卫得令，立时退下去。

侍卫走后，沈丞相抬头与楚珏对视一眼，又转过说道：“西蛮大王子叛逃，使臣留住宫中恐怕还有奸细，成将军，还要麻烦你带兵前去。西蛮反扑，后续粮草与兵马都要齐整，兵部尚书大人，还需得你早些准备。诸位大人觉得如何？”

成将军也就是刚刚说着要去剁了西蛮使臣的武将，此时一听无不答应。沈丞相如今是朝中除李太傅官位最高的大臣，这话一出，其余大臣也无二话。

彼时李太傅也已经缓了过来，也连同沈丞相与诸位大臣商讨起来。

楚珏并不参加商议，他转而看向一边同样沉默不语的楚瑞，连同楚瑞那边的官员也少有应声，微眯了眼睛。

却见楚瑞正好抬眼看他，眼神沉沉，寒芒暗藏，两人如同交锋一般对视少许，楚瑞先行错开。

楚珏眸光一沉，敛出一点寒光，心中有所猜想，隔着众大臣，对沈丞相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等商议完，殿中不少三品官员已先行退下办事，只剩下几位仍在等候。

又过许久，殿内这才走出一位年迈太医，正是李太医。

李太医一出来，大臣们都围了上去，楚瑞走在最前，这才开口说了进殿第一句话，他问道：“李太医，父皇如何了？”

李太医摇了摇头，面色微沉，“情况不大好，皇上早先身子虚弱，这段时间又辛劳过重，突闻恶讯心绪激烈，一时捱不过……”

说着，李太医轻叹摇头，道：“诸位大人先回吧，皇上今日怕是不会醒，还需我等继续调理。”

在场大臣心下一沉，面面相觑，各自的面色各异，皆是不太好看，遂又朝李太医拱手告退。

众臣陆陆续续退下，此时殿外早已一片彩霞昏黄，沈丞相落后几步与楚珏同行。

此时宫外大臣来来回回，沈丞相并不敢说得深，只问道：“子瑾，如何看？”

子瑾是楚珏的字。闻言楚珏微一点头，道：“边疆有庞将军坐镇，尚不必忧心，大王子一时有舅舅在，不时便能有所线索，只是宫中恐怕有所异动。”

这番话沈丞相听了个明白，边疆和大王子一事楚珏早有安排，但楚瑞那边恐怕要动手了。

沈丞相颔首点头，应道：“臣知晓了。”

——

皇宫出了事，下午官兵便将京城戒严，城中百姓都有些惶惶。前段时间齐王的事风波还未过去，如今风波又起，人心难免浮动燥乱，还未到宵禁，街边的走夫摊贩都收拾了个干净。

沈糖留在沈府中也知道了些消息，等到沈父与沈祁回来了，便一手一个拉进了大厅里。

厅外，沈夫人与管家王叔守着，厅内，沈糖将二人摁在椅子上，问道：“发生什么了？楚帝怎么了？居然这么急匆匆的召人？”

沈糖想起今天下午他才刚到茶间，楚珏就接到消息匆匆走了，就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心里有些急，怕楚瑞现在就搞事，沈父沈祁一回来就连忙问。

沈祁原还懵着，听道最后一句，顿时回过神来，无奈说道：“我还想着你怎么突然这样，原是胳膊肘往外拐，心里急子瑾遇到什么事了。”

“哥你别打趣我了。”沈糖表情微微严肃，“是不是西蛮那边出了事了？”

这话一出，两人都是微讶，半响沈祁才喃喃道：“那家伙把这些都全告诉你了？”

沈父则讶异过后便冷静下来，点点头道：“今午边疆来信，西蛮反扑，皇上这段时日身子不好又过度辛劳，一时心绪起伏太大晕了。宫中西蛮大王子也趁机出逃，如今宫中诸事都在等皇上醒后定夺。”

“瑞王那边呢？他可有做什么？”沈糖问道。

这次沈祁缓过来了，他一直未曾出声，暗中留意着楚瑞那边，他道：“瑞王来后一直沉默不语，未曾有何动向，只是出殿后，舒贵妃那边似乎来人叫他。”

他是最后走的，临走前特意留意了楚瑞那边，正好看到舒贵妃那边的明珠正与他谈论，之后楚瑞便随明珠走了。

沈父看沈糖一脸沉思的模样，问道：“糖糖，子瑾可是有与你说些什么？你可是想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