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张静波所想，秦思源，果然被“留下来”了。

现场已经封锁好了，周围仍然有不少居民在围观，议论纷纷的。有人说，这是三单元那个女人的情夫，被丈夫发现以后惨死在这里，有人说是因为欠债不还，被仇家追杀，还有人说是惹到了黑帮大佬，因此被报复。

张静波听着他们的闲言碎语，心里只想苦笑。他静静地站在尸体旁边，看着神色凝重的秦风，一言不发。

秦风忽然看了张静波一眼，然后又回过头去，眼里闪着迷离的光芒。张静波注意到了他这个举动，但是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秦思源的尸体，反倒是比较耐人寻味的。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张静波就被吓了一跳。秦思源浑身上下都被铁链紧紧捆着，只露出了一个头，而铁链的另一端，则是被钉在了水泥地面上。在询问过附近的居民后，有人证实早上确实听到了器械开凿地面的声音。

而秦思源唯一一个露在外面的头部，反倒显得十分不正常——在这场连环凶杀案之中显得不正常，因为他太完整了，找不到任何一个伤口，连血迹都没有，就那样表情安详地死去了。

张静波看着他这副死法，对于死因也猜到了个七八分。所谓“留下来”，秦思源正是作为了那个交换的筹码，用来换取其余十三人的生命，而他也被迫永远留在了这个地方，他身上缠着铁链，铁链又钉在地上，这就是将他永远留在这里的意思。事实也正是如此，秦思源的生命被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地方。

至此，张静波对于那个神秘女人的真实性再一次有了动摇。她说不定是真实存在的？秦思源的死，确实像那个女人所说，寓意着“留下来”，至于死去的人选，也是当时张静波脑海里所想到的，这是十四个人里他唯一讨厌的一个，如果非要留下一个人的话，最好就是他。

但是当时张静波也只是在脑海里想了一下而已，根本没有说出来，那个神秘女人如果是真实的，又怎么能够洞悉他的想法？如果是幻听，是自己大脑因为讨厌秦思源而产生的幻象的话，这就说得过去了，可是自己的情绪和思想，又怎么能够影响现实世界？自己根本不知道死的会是秦思源，也不知道他会以这种方法死去，大脑在没有信息的情况下怎么会产生如此有预见性的幻象？

这两种都说不通，这下子，张静波自己也迷糊了。

尸体的回收工作进行了两个小时，警务人员在拆解铁链的时候遇到了麻烦——每条铁链有两端，其中一端插在地面上，而另一端则是连接着一个较小的钉子，这小钉子便深深地插进秦思源的尸体，一直插到了骨头里，坚固无比。最后，为了保护尸体的完整性，警方决定连人带铁链带回警局去交给法医处理，也避免给居民带来更大的影响。

在回警局的车上，秦风就坐在张静波的旁边。张静波一直在思考，偶然间发现秦风在看着自己，便开口问道：“怎么了？”

“你知道些什么？”秦风开门见山地问。

张静波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可能不比你们多。”

“你早上说，思源可能不会回来了，这应该不是偶然吧？”秦风缓缓地说道，“你一定是拥有什么信息，推测出思源可能会死，对吧？”

张静波想了想，道：“你说的对。只是，你也知道，我最近精神压力很大，我无法确定我听到的那些是不是我的幻听。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不知道说出来会不会把我们的思路带到错误的方向去。”

“那你也不妨说说看，多一种可能性也好。”秦风依旧看着张静波，他的目光让人无法忽视，又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张静波深呼吸了一口，终于说道：“不是一次了。有时候我会听到一个女人在说话，而且她的声音，和刘诗雯一模一样，并且还自称就是刘诗雯。”

“所以，你才会认为这是你的幻听？这个我可以理解，但是说不定是真的呢。”秦风说，“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

“她一直让我就她，好像是她被困在了什么地方。昨天晚上我昏迷之前，她说她和失踪的十四个人被困在同一个地方，让我救他们出去，但是必须留下一个人，但是……没有说是谁。”

张静波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自己当时在脑海里选择了秦思源的这件事。他不希望自己跟秦思源的死有所关联，或者说，他根本不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自己有责任。

“所以早上只剩下思源一个人的时候，你会觉得他被留下了，不会回来了？原来是这样……”秦风慢慢地点着头，“那，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张静波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见到她。她可以对我说话，可是我看不见她在哪里。你看武侠小说么？有种叫做千里传音的功夫，可以在很远的地方向某个人说话，我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这也是我认为，她是幻听的一个原因。”

“这个不难，用小型的扩音装置，或者人躲在暗处，再利用环境的回音，是可以做到的，我以前见识过。”秦风说，“那么我们现在的问题就是，假设这并不是你的幻听，那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要自称是刘诗雯，可以和你对话又为什么不来见你？以及……思源本来就是规律中下一个要杀的人，还是只是偶然？”

秦风说完这番话，张静波才想起这码事。昨天他们的行动，都是因为这是杀人日期规律中的下一天，a市的某一个地方是要发生一场谋杀案的，而秦思源随队出发，惨死在平阳小区，诡异的死法也符合犯罪团伙的风格——大费周章，而又让人不明所以。

“我倒希望他是。”秦风的眼里流露出了些许悲伤，“如果他是的话……我们就不用再去见另一个无辜的死人了。哈哈，说起来，思源用他的命，换回了某个无辜平民的命，这……算是他这辈子立下的最大的功劳吧。”

这话张静波听着却很不是滋味。秦思源再恶劣，也是个人，就这么死去，怎么说都是让人心痛的事情。而且，纵然他是警察，也不见得就活该为一个平民去死。每个警察都发过誓要用生命捍卫百姓的安宁，可说到底，生命终究是平等的啊，秦思源替谁去死，都是一个换一个，谈不上好。

张静波的心里，对这个神秘莫测的团伙有着滔天的仇恨，遗憾的就是，这份仇恨得不到发泄，只能憋在心里。

结果，等待了一天之后，确实没有接到任何报警，基本可以确定，秦思源就是犯罪团伙这一次要杀害的人了。至少目前为止，a市是安全的。

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一件事情，八天之后，犯罪团伙还会再杀死一个人。他们的行动，清楚地向每一个人宣告他们的凶恶。他们甚至杀害了一个警察。整个a市，已经没有人可以阻拦他们了。

事情总是压不住的。这么多的凶杀案已经搞得整个a市人心惶惶，警方虽然已经努力地封锁消息，但最终还是泄露了出去。

像什么在自己的房间里被挖心而惨死的赵伟平，在仓库里被抽掉骨头的孤单的流浪汉，甚至有人将他们作为素材创作了恐怖小说，在a市本地传播了开来。最开始人们都是抱着一种好奇的心态去看的——死者不是自己认识的人，心里就不会有什么悲痛，相反，对于他们奇特的死法反而会产生别样的好奇，再加上那几个作家夸大其词的渲染，民众们对于案件的讨论竟然成为了一种兴趣，导致接下来的一些凶杀案被更为迅速地传播。

后来就有了个说法，在a市潜伏者一个凶残的杀人组织，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出来，随机挑选一个人杀死，而且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人会不会是自己。随着凶案的增多，人们心里就开始产生了恐惧——如此有规律的凶案，连警方都阻止不了，谁知道明天会不会降临到自己的身边？

恐惧真正降临的时候，想要逃避他已经来不及了。警察局每天都会接到无数个电话，声称自己看到了杀人凶手，但是这些人所提供的线索根本没有任何一条是有用的。甚至已经有人在网络上声讨a市警方，说他们是吃干饭的，死了这么多人了，却还是抓不到凶手。

这些，都成为了一道沉重的枷锁，拷在a市警方的心上。张静波想过要写告示安抚民众的情绪，但是觉得根本没有太大的用处，反而会被好事者当成新的言论攻击的角度，因此也就作罢了。

而整个警局，却一直笼罩着一层绝望的气氛。他们知道犯罪团伙作案的日期，并且提前派出了人手进行防备，但是却全军覆没，最后还是对方“心慈手软”才放回了十三个人。而秦思源，他的死亡也没能够为警方带来新的线索。

任何线索都没有，到现在为止，对于这个神秘的团伙，警方仍然是一无所知。他们就像一群鬼魅，来去自如，轻松地收割着无辜者的生命。

而就在当天中午的时候，案情忽然就有了新的进展。

那时张静波正在吃午饭，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那是个用软件生成的虚拟号码，张静波一看就知道，但还是接听了。

“你好，警官，”电话里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你记得昨天你去的那个网吧么？我是那儿的老板。”

“嗯，你有什么事吗？”张静波问。

“我要向你提供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但是，”老板说，“为了我的人身安全，请你确保我们的谈话不会被别人听见，哪怕是你们局长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