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波迟疑了一下，说：“不好意思啊，我已经有房子了，您找别人吧。我现在正吃饭呢，不说了。”

对方马上会意，说：“那好，我稍后再联系你。”

随后电话就挂断了。

提供线索的人，永远都需要受到一定程度的尊重和保护，这样他们才会愿意提供更多的信息出来。对方既然说，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知道，想必他要说的事情牵扯很大，影响也很大，甚至会威胁到他的安全，因此，张静波只好假装是接到了一个推销电话，这样身边的同事就算听到了张静波说的，也不会知道有人来提供线索了——而对方也机智地听出了自己现在并不方便，并且结束了通话。

张静波如此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现在已经难以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了——他甚至不知道有什么人值得相信。十四个警员的埋伏，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制服，要说警察局里没有眼线，张静波实在难以相信。

而就算没有眼线，对方肯定也还有别的方式，监视着警方的举动。因此，这次得到的线索，张静波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不告诉任何一个人，自己单独进行调查，如此一来，即能够掌握一定的主动权，也是对知情人的一种保护。

他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在虚空之中注视着自己，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也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之下，张静波吃完了饭，一步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儿，手机忽然弹出来一条短信。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大串信息，对方自称是某集团售楼部的小王，说还有一款商品房想要向张静波推荐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张静波看了看周围，很多人都还没吃完饭，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自己和另一个同事——但是他正趴在桌子上午睡。张静波这才回道：“你说说吧，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发完短信之后，张静波不由得赞叹对方的谨慎。他发的这条短信，就算被外人看见了，也会当做是个推销员发来的，只有自己才能理解他是在询问是否安全。十几秒之后，手机再次响起，这次发来的短信里，只有一条网址，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请用手机登录该网页。”

张静波十分不习惯用手机浏览网页，正想打开电脑，忽然又停住了——他猛然想到那行字的意思，那是在暗示张静波小心电脑，有可能已经被监视了。

于是张静波只好作罢，用手机打开了那个网址，发现整个网页只有一大串文字。

“我是网吧的老板。很抱歉用这么麻烦的方式来向你传递信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我十分怀疑您是否正在受到监视，以及警局内部的情况，我也一无所知。因此，我不希望我们的交流被任何一个人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您受到监视严密到了什么程度，会不会让他们发现我，因此必须小心一点。”

张静波点了点头，在保密这一点上，对方确实做得不错。但是他说自己受到了监视——张静波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点，但也只是当成自己一个荒谬的想法，很快就抛到脑后了，然而见到对方如此说，张静波的心再一次紧张了起来。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往下看。

“如你所猜测的那样，我的网吧，确实遭到了入侵。而且，入侵者是一个十分优秀的黑客。当天下午你来到我的网吧上机之后，对方匆忙入侵了网吧的系统，什么也没做，只是控制了你所使用的那台电脑。至于他做了什么，你应该比我了解得多。在你走了之后，入侵者就再也没有来过了。因此，我判断对方是针对你的，并且时刻在监视着你。”

果然！张静波握紧了拳头，心里的压迫感又重了几分。他知道自己是受到针对的，但是经过网吧老板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受到某种程度上的监视的。自己才进入网吧睡下，对方就入侵了网吧的系统，给自己留下了那幅画，这速度之快，若说是没有监视着自己，那怎么也说不通。

至于是何种程度的监视，是间接的，直接的，是利用监控网络，还是利用自己的随身物品，甚至是在警局内部的眼线？这些，都完全无法确定。张静波再一次看了看周围，把手机放得低了一些——要是被人看见这封信的内容，那就完蛋了。

“入侵者看起来是个年轻人，而且相当有天分，能够入侵我的网吧。可惜他虽然有那个实力，但是终究是经验不足，还是留下了痕迹。接下来就是比较重要的地方了。我摸清了对方的ip地址，是在a市北部的一个黑网吧。这个网吧只要交钱就能上，不用实名登记，但是登记也没有意义，因为有这种本事的人，搞到一个加的身份太简单了。但是你最好还是去查一查，说不定会有所帮助。至于这个黑网吧的所在地，我也说不清到底叫什么，不过根据我的经验，你在街上随便找个混混学生，向他打听一下，他肯定会带你去。”

张静波暗暗地记下了这个线索，然后继续往下看。

“a市最近的凶杀案我也一直在关注着。网络的世界浩如烟海，我没办法找到关键的信息，但是，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的话，可以来找我，只要你信得过我就好，我可不是你们警察局里的那些小角色能比的，你的电脑确实受到了监视，而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不过我没有帮你解除监视，也没有惊动监视者，我相信你反而可以很好地利用这一点来取得优势。另外，根据我可以畅通无阻地检查你的电脑这一点来看，警局的安全措施，实在是需要加强了。”

张静波紧张之余觉得受到了羞辱。堂堂一个警局，网络安全在一个网吧老板面前，竟然像纸糊的一般脆弱不堪，所有的隐私就这样赤裸裸地暴露着。但是根据对方的口气来看，应该是黑客界比较厉害的人物了，董琳这种年轻一代的人，比不上对方也情有可原。

“最后，你不能主动联系我，我用来联系你的所有方式都是虚构出来的，无法反向联系，请你原谅，这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我会每隔一段时间和你联系一次，我也在关心着a市的安全问题，希望我们可以早日还a市民众一个安宁。看完之后，务必把浏览历史和短信、通话记录都删除。”

张静波没有犹豫，立刻将所有该删的东西全都删了，然后打开电脑，假装在浏览网页，实际上在思考自己所获得的线索。对于之前那一无所知的状态来说，网吧老板提供的线索可谓是个巨大的进展——可就算如此，张静波也不知道从何下手。他知道她可以去那个黑网吧进行调查，然而问题就是，自己几乎就是受到监视的，就算去调查的话，能不能有收获还不知道，但是这样肯定会让对方察觉，从而怀疑到网吧老板身上，万一威胁到了他，那就不好了。

而且，警局内的任何一个人，都有可能正在被监视，委托别人去调查的话，恐怕也会暴露。这下子张静波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他自认他的反侦察能力是足够好的，可是面对现在这个对手，一切仿佛都显得微不足道。

敲门声忽然响起，董琳带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走了进啦，对张静波说：“张哥，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我看看。”张静波顿时来了精神。董琳把笔记本放在张静波的面前，上面显示的是张静波从网吧带回来的那张画。

“把图片放大之后，可以看到一些文字，但是内容……”董琳咽了口口水，“内容很诡异，你自己看吧。”

张静波看了董琳一眼，见她满脸的不安，自己也有了些紧张。而董琳似乎欲言又止，咬了咬嘴唇，就离开了。张静波看着她的背影，对董琳发现的东西也越发好奇了起来。

他操作电脑，将图片放大，在草地的部分，某个地方用更深的绿色，写下了密密麻麻的一行文字。那不是用中文，张静波看不明白。他继续往下找，终于在一大堆的文字里，找到了一串中文：“静波，我是诗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个机会向你说话，关于我们的交流，你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是一个秘密。我被困在这里了，古滇国仍然束缚着我，但是……这不是必须的。每隔几天就可以有一个人被换出去，我希望你也能救救我，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和你沟通的，你快点来救我！”

到此为止，中文内容就全部结束了。张静波将这段文字反反复复思考了几遍，试图弄清楚这段话的含义。

基本可以确定，确实有一个女人在伪装成刘诗雯，想要以此来获得张静波的某些帮助。一方面，她仿佛是被困在什么地方，而且与古滇国一案有所关联，另一方面，她虽然说被困住，但是仍然有某种程度的自由，比如说能够给张静波传递这张画。至于将要说的话用深绿色写在草地的部分，应该是希望不被别人发现，正应了最后的那句话，这个女人，不希望她和张静波的交流被其他人知道。

那么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似乎并不属于犯罪团伙之一，不然的话，没必要这么偷偷摸摸地和张静波交流，更不用寻求张静波的帮助了。而且她对于整个案件的始末，一定有相当充分的了解。

手机忽然响起，将张静波吓了一跳，是凌飞的电话。

“张哥，不好了。”凌飞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绝望，“我们错了，秦思源不是他们要杀的那个人。平阳小区里，还有另外一起凶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