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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北的清醒只是昏睡中的一条间隙,疼痛无法让她停留太久,唐颂想和她说些什么,随便什么,有别于当下这些烦心事的,可她没有熬住,额头顶着他的肩,失去了意识。http://www.banweishuwu.com/2318995/
    唐颂握着她扭曲的食指,将它恢复原位。她的意识一来一往,呼吸还乱着,他手掌沿着她后背脊梁,一节一节向下安抚,直到耳边呼吸再度绵长平静,才侧头在她耳朵尖亲了亲,低声对她说道:“算了,莫北……随他们吧。”
    这一次就只能到这里了。
    莫北眼珠不安地滚了两下,终究是睁不开。
    从梦里到醒来的一小节过度永远是黑暗的,这个时段里什么都不会有,大到四周的动静,细微到呼吸,以及皮肤与其他物体之间的摩擦。
    然后在一个瞬间,所有感觉纷至沓来,猛烈地冲进大脑。
    莫北踉跄着冲出房间,途中撞到了摆在门口的水壶,热瓶破裂水洒了一地。隔夜的水不特别烫了,她慌乱甩了下脚,对着半是陌生的格局懵了一下,又瘸着连蹦带跳进了浴室。
    胃里无限膨胀的东西在她弯腰的瞬间倾泻而出,漆黑的浓稠液体在接触到空气后,像一群轻飘飘的蛾子四下纷飞,融入底下的水里,便又消失了。
    被耳鸣糊成一团的耳朵还是敬业地听到了走来的脚步。
    她直起身转过头,一抬脸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从醒来起莫北的身体乃至思维都被撕成了两半,这两半在看到镜子里那颗光秃秃的猕猴桃时界限瞬间鲜明了起来。
    一半震惊于:我头发呢?
    一半嫌弃着:大惊小怪什么,昨天剃的。
    体感的低温却说道:屁!剃头是暑假的事情。
    她愣愣地瞪着镜子,时间线的长与短终于在此刻疯狂又平顺地开始结合。
    她终于感知到自己忘记了一些东西,虽然大量的记忆全部消失只有几个零星的画面,像一个真实的醒了就会忘的梦境,可时间走过的岁月感让她否认了那种错觉。
    然而记忆的迅速消退又与梦里无异。
    她只能堪堪逮住一缕感知,以至于在两个分裂的人格合并在一起时,能仍然如同两杯同类汽水乍然注入同一个容器,它们注定会融合在一起,只是期间的碰撞交错,产生的一叠激烈的气泡,冲击无可避免。
    融合的最后成果很不和谐,她以一个空白人格,像个强盗一样获取了这个身体的记忆。
    胃里又恶心了起来。
    莫烨被肖颜赶过来看她敲碎了什么,目睹了莫北瞪完镜子里的自己转头去吐的全过程。
    莫北的耳朵里充斥着尖刺的嗡鸣声,以及莫烨咋咋呼呼的大叫,“妈!姐被她的发型恶心吐了!”
    这回只吐了些胆汁。
    昨晚好像没吃多少东西。
    昨晚确实没吃。
    莫北现在脑子里想什么都是双份的,恰如两个小人在不停干架。
    她撑着洗手池稍等眩晕过去,捧着水漱口刷牙。
    镜子里的人骨相毕现,叼着牙刷,眉毛微微皱着,看着不耐烦得很。
    剃了头看着特别凶。
    牙膏清凉的气味多少冲淡了些不适,她看着镜子眯了下眼睛,眉宇舒展,稍微好了些。
    低头洗脸时,她顿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掬水把头一起洗了。
    默默在心里安慰不高兴的那一半,短发还是很方便的。
    肖颜听说莫北吐了,赶紧从厨房出来来看,一眼望见碎了一地的热水瓶,沿路有红点,心里咯噔一下,探头进浴室一看,果然莫北脚下洇了团浅浅的红。
    她嘶了一声,“你不痛的呀?”
    莫北跟着往下看,脚背通红,她懵了会儿,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似乎是有打翻了什么东西,抬脚看见肉里嵌了几片玻璃渣。
    知觉像春虫破土,她先觉得脚底痒了一阵,在莫烨拿着皮墩子让她坐,肖颜用镊子夹出碎玻璃时,才真正感到痛起来。
    双氧水淋上伤口时她只是微眯了下眼,没表现出太多痛楚,肖颜倒是小心翼翼的,只是嘴上不饶人:“老不穿拖鞋,这回真是没法穿了,大冷天的冻死你算了。”
    莫北歪了下头,她感觉自己格格不入,纵然她想不起自己所熟知的那些人该是什么样的态度,现在所居住的房子格局究竟是什么地方与被忘掉的那个不一样。
    她能回忆起现在这个身体中平淡无奇的二十年,这种半失忆的状态让她有些懵。
    莫北只能想起一只鸟,她想不起它的全貌,只记得白色,巨大的,翼展几乎能够填满一间屋子,羽毛却清透如烟雾。
    她一瘸一拐地蹦跶往房间去,路过茶几时看见上面摆的几个果盒,忽然想起今天似乎是年初二。
    肖颜从厨房端出早饭,见她还愣着,忍不住催促:“愣着干什么?去换衣服,一会儿人来了怎么看?”
    她哦了声,蹦进房间里,关门时没留意踢到门边的床头柜,吸了口凉气,慢慢撑着坐了下去。
    莫北觉得这房间有点小,不是嫌弃,只是单纯认为,她身处这里,看着占了整面墙的书架,隐约有些印象,她好像拥有个非常大的空间,却是和家人分割开的。
    肖颜又敲起了门:“好了吗?吃饭了。”
    她妈好像也不曾这样紧密地管过自己。
    强制回忆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她只能触摸到一些没什么作用的细枝末节,又想不起追寻这些微末的东西究竟是为了什么一直萦绕心头念念不忘。
    她只记得那只鸟了,庞大到看不清面目,却像水一样柔软。
    莫北翘着一条腿换上衣服,顺便定了个目标。
    找到它,看到它的脸。
    确定它是谁。
    或许就能知道自己究竟忘记什么了。
    今天来的是大姑一家,堂哥带着他的孩子,莫北自觉得和他们不熟,吃过饭陪着剥了几颗瓜子,被挖出自己的期末成绩以后,就想躲回房间里,刚瘸到门口,却被肖颜叫住。
    她拉着莫北的手暗力捏了捏:“大家都在呢你回房间干什么?”
    这是正常的,父母稍微凌驾于子女之上的家庭关系与相处方式。
    莫北告诉正无所适从的自己,遂着肖颜的意坐回沙发里。
    肖颜和大姑笑着抱怨:“之前可听话了,嘴巴也甜,最近也不知怎么了,话也不爱说,冷冰冰的。”
    大姑安慰她:“高三了嘛,压力都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莫北靠着沙发安安静静地听,脑子里突然又出现另一个肖颜,她和另外的人说着类似的话题,却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她二十多了吧,过几年都能嫁人了,还这幅狗脾气,你就这么惯着她,以后谁要啊?】
    【怎么叫惯着?小时候她没有清晰的界限观念时容易犯错,那是得严厉,得事无巨细手把手教着。但她从小没出过这样的状况,现在又不小了,是个健全的人,我却反而不能给她健全的空间,再绑着,徒添烦恼。】
    “读书做人,总不能只有一样出头……”肖颜和大姑说着忽然看了她一眼,嘴边的话卡成了两截。
    莫北回望着,没有刻意做出表情,她记得自己早上照镜子时的模样,皱眉很凶,平静时说不出是怎样的状态。
    但肖颜的表情变得很奇怪,原先游刃有余地姿态瞬间式微了,她张着嘴唇动了动:“小北……”
    莫北疑惑地嗯了声:“怎么了?”
    肖颜想说什么的,眼神复杂几许,很快垂眸遮掩下去:“没事,你回房间去吧。”
    大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晚饭相安无事,除了她的爸妈及莫烨总时不时瞄着她。
    莫北猜测他们想说自己白天的态度,等了又等,他们相约去遛弯了也没提出来。
    她瘸着脚不想出门,一个人窝在沙发里,翻出个恐怖片打发时间。
    肖颜一打开门就被阴恻恻的背景音乐和沙发上绿汪汪的脸吓了一跳,拍开灯笑骂道:“你干什么呢?”
    莫北关了手机:“怎么了?”
    “拿个热水袋。”
    莫北把热水袋递给她,经过一天,脚底稍微好了点,瘸得不怎么厉害了,外面天都黑了,肖颜被她吓了一遭,不敢自己出去。
    “别整天窝在家里,出门走走,那边要唱戏了。”
    行叭。
    莫北趿拉着拖鞋跟下了楼,戏台离家不远,建在废旧小学外的原操场上。
    莫北对那一片挺熟,小时候和金小胖打架,有回跑的时候还被人用球砸了。
    后来金小胖瘦了,失去了绰号,也不缠着她打架了,见面还绕着走,扭扭捏捏的。
    但她现在摸不准这份记忆究竟源于谁,不再深想。
    肖颜为了迁就她,也走得很慢,还隔着一段距离时,戏台下烟花炸上了天,或绿或红的光华倾泻渲染。
    【刚刚有个烟花,炸得可矮了……】
    【你过年看不到烟花,现在弥补回来了吗?】
    她在和谁说这些话?
    莫北眼睛盯着半空中绽放的短暂花火,魂不守舍地往前走,却被人抓着,猛得拽停了脚步。
    她回头,看见肖颜仰头看着她,眼里流露出莫大的恐惧与哀愁:“你要去哪里?”
    她看向戏台的方向:“我过去看看。”
    “莫北!”肖颜急急叫着,“你去了……还回来吗?”
    “什么?”
    肖颜眼里流出眼泪,她用着哀求的语气卑微询问:“你走了就不会回来了,对吗?”
    莫北不明白她的悲哀来自哪里:“我只是去看看。”
    “不要去。”
    “求你了。”
    求你了,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们。”
    周围来往的路人忽然都变了模样,里面有她的父母家人,同学,所有见过的,熟与不熟的,他们流下眼泪,哀伤又抱着似乎微不可见的希冀。
    “别离开我们。”
    人群中有个没有面目的人。
    莫北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头却剧烈地疼起来,她捂着,在抬手间所有人都刹那消失不见。
    她身处黑暗,周围是漂浮着的怪奇石块,它们发着光,循着自己的轨迹移动着。
    空中有许多不可见的微尘,莫北无视了那些危累巨石,去听微尘里的声音在祈求。
    别离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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