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命！太子殿下饶命啊！”她见太子府的家将上来拿人，面上浮现出震惊，似是没想到自己会死一般。不等众人反应，她便连滚带爬地膝行至葛时脚边，嚎得人耳膜生疼道：“救救俺，桑苏大人你救救俺啊！”

葛时心中正烦躁着，见状也只是沉着脸后退了一步，无声地表明了态度。老妇却不干了，一急起来口音更重，听她嚷嚷了半天，众人才听明白她说的是——都是你授意我这么说的，你不能不管我。

一顶通天的大帽子骤然扣在葛时头上，葛时整个人都有些发懵，继而满脸怒容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太子殿下临时起意召你过来对峙，我又如何能事先交代你该说什么？”

高骏远立刻说：“太子殿下，这妇人满口胡话，说无人指使，下官是不信的，还请太子殿下容都察院细查。”

葛尚书更是极力试图为自己辩白：“太子殿下万不可听这疯妇胡言乱语！”

赵衍煦闻言，面无表情地反问：“葛尚书不也听信了这疯妇的胡言乱语吗？”

他似是坐累了，一手撑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不紧不慢地踱到那老妇跟前，看着她哆哆嗦嗦唯唯诺诺的模样，面上毫无起伏地问：“这么说，本殿来历不明的谣言都是你胡诌的？”

老妇连忙说：“四，四自前有个人同俺讲，让俺奏么同桑苏大人讲，哪晓得桑苏大人还真信嘞，还把俺好呲好喝养在府里，跟俺讲要四有人问，就让俺像先前那样缩！”

也不知是死到临头还是怎么，老妇人说话都利索了不少，似是极力地在为自己辩解，生怕说得慢了，项上人头就会不保。

葛时却急了，他抬腿便朝老妇踢去，一旁的家将眼疾手快将老妇拉开，葛时踢了个空，气得手都是抖的，指着老妇怒喝：“简直是胡说八道！太子殿下这里你也敢大放厥词，到底是何人指使你的？！”

高骏远离得最近，直直地迎着葛时的怒意，面上却半分惧色也无，有条不紊地道：“葛大人，此时此刻，大伙关心的不该是这位大婶究竟从哪儿听到这个说法的吗？怎么下官听着葛大人这话，似乎是一口笃定了大婶是在胡言乱语呢？”

葛时怒喝道：“还有什么好审的？这人说话颠三倒四，哪里当得了真？”他说着，又将目光转向赵衍煦，言辞恳切道：“太子殿下，臣受小人蒙骗，是臣目光短浅了，太子殿下若要罚，臣绝不敢有怨言，只是这疯妇的说辞，您万万不可当真。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切不可为这等小事伤神。”

赵衍煦冷眼看了一场闹剧，面上看不出是个什么表情，他耐着性子听葛时辩白完，淡漠的目光扫向众人，问道：“坊间流言传得煞有其事，如今又有这么一出，诸位大人以为如何呢？”

众人明白，他是在等这些朝臣表态。诸人面面相觑一阵，都察院最先附和起来：“太子殿下，流言不可信，下官以为，这人说话虽颠三倒四，但整合起来，保不齐是那井渭有意设计的结果。井渭乃前朝余孽之后，所言所做之事皆为了谋反，是以不能尽信，如今坊间流言纷纷，八成也是前朝余孽所传，下官奏请彻查此事，还太子殿下与已故的齐妃娘娘一个清白。”

高骏远说完，几株墙头草连声跟着附和，传了快一个月的流言，似乎就要归功于前朝余孽的头上去了。

赵衍煦又道：“既然诸位都觉得是流言，日后便少些议论，多做事。西南水患一事放在第一位，都察院彻查严办，不论牵连到谁，统统依律严惩。至于这妇人和流言，都往后放一放，万事以民生为先。”

至此，朝臣们的注意力被彻底转移，再无人计较葛忻欢与现今太子妃之间的纠葛，众朝臣散去后，赵衍煦扔下一堆没批的折子，回了寝殿。

林执正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她面前已经封好了几封信，散散乱乱的铺了一案，赵衍煦走过去时，恰好她写完了手头的一封，打着哈欠有些无精打采地封信。

赵衍煦轻轻叹了口气，林执立马惊觉回头，继而朝他投以一个柔和的笑意，道：“忙完啦？我刚听乘风说，你跟大臣们在书房议事，午饭都没顾上吃，我在厨房煨着汤，让人端过来给你？”

赵衍煦轻轻点了下头，那边小杏已经听到了，忙不迭跑去厨房。赵衍煦的目光落在桌上的几封信上面，问：“在写调令？”

林执点头：“是呀，这是最后一封，一会儿给乘风，让他找个时间送出去，你那些死士做事比我仔细，不会惹人注意。”

她说完，见赵衍煦蹙着眉，不由有些不安，又问：“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赵衍煦这才发觉自己的神色可能太严肃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唇角牵起一抹弧度，让神色看上去柔和了些，才道：“风寒还没好利索，不必这么用功，调令什么时候写不行，非要这么急？”

林执松了口气，笑骂道：“还以为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我身子没那么娇贵，一点风寒而已，早就没事了。”

赵衍煦摇了摇头，见小杏端了汤进来，不由又凝眉道：“还跑去厨房了？看来你是真没事儿了是吧？”

林执生怕自己表现得慢了会被他骂似的，连忙道：“没事了啊，你看我这气色，这活蹦乱跳的劲儿，哪像是有病的？”

太子殿下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可我怎么记得，昨晚似乎有人说，着了风寒头特别晕，不行了呢？”

小杏在原地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脸都红了，掩着嘴痛痛快快地奔了出去，生怕跑得慢了要在主子面前失态。

林执：“……”她红着脸瞪了赵衍煦一阵，终于忍无可忍地将汤碗往他跟前一推，恼羞成怒道：“喝你的汤！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太子殿下调戏了一把太子妃，心情颇为愉悦，从善如流地端起了汤碗，目光却从林执泛红的面上一路往下，自线条优美的脖颈滑到领口，眼中毫不掩饰的情|欲让林执一阵腿软，喝茶的动作都微有些发颤。

太子殿下心情更加愉悦了。

林执喝了口浓茶，努力让自己镇静些，才开口问：“今天怎么这么久？出什么事了？”

赵衍煦深谙见好就收的道理，一边喝着汤，一边将书房里发生的一切都说了一遍。末了才解释道：“我查到那老妇就是井渭派去的人，当时他不光呈了份单独的证词，还一早就派出这么一个人混淆视听。你还记得那日井渭登门，称不小心让葛时查到些风声的事吗？当时八成是他刻意放出去的消息，可惜后来的证词没能迷惑住赵旪，赵旪没有声张，否则葛时听到信儿肯定会将那老妇放出去。”

林执还是有些不解：“那老妇若真是前朝余孽的人，为何会在那些朝臣面前突然翻供？她不是应该一口咬定了你的身份吗？”

赵衍煦平静道：“她并不知道告诉她这些事的人究竟是何身份，只是一枚棋子，她有一天生痴傻的孙子，被前朝余孽控制，前些日子我带着都察院剿余孽据点时救了出来。”

林执恍然：“所以她才帮你说话？”

“嗯，她儿子儿媳没的早，膝下就剩这么一个孙子了，我答应她会好好照顾那个孩子，所以她对我言听计从。”

林执点了点头，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忽而眼中带了些错愕，直直地看向赵衍煦。后者了然，慢条斯理地问：“想起什么了？”

“我记得井渭找上门时，分明清楚的直到赵旪与赵暄的关系，也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后人，对吧？”林执语调急促，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关键。“怎么后来呈给赵旪的证词，却分毫没提此事？”

赵衍煦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已经在查了，具体的，还要等结果。”

事件云山雾罩似的朝着扑朔迷离的方向发展，林执心头隐隐泛起不安，蹙着眉头喃喃道：“我真的得往瞿老先生那儿跑一趟了……”

赵衍煦安慰道：“别急，从前朝余孽的动向来看，玄珩和他幕后之人未见得真的知道那么多，否则早就有所行动了，井渭已死，各种隐情慢慢查总会查出个结果的。”

林执点点头，心中却还弥漫着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