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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长安与徐岩讨论的同时,史侯府二房,甄母也到了女儿的房里。
“小姐,夫人来了。”有丫鬟传话。
身量纤纤的女子从榻上起来,“母亲。”甄倩行了一礼。
“娘来看看你。”甄母笑道。
“母亲费心了。”甄倩面无波澜。
“嗯……这个……外界那些传言你不要信,那都是骗人的,你爹怎么可能会害你,男人吗!成亲前总是浪荡些,娶个妻子就是让他收心的。”甄母拍着女儿的手,苦口婆心的劝道。
“母亲说的是,女儿晓得的。”甄倩微微点头。
两人一时尴尬,甄母又问:“身子可好些了?”
“老样子,劳母亲挂心了!”甄倩客气又敷衍。
甄母脸上松弛的皮肤凑成尴尬的笑容,“嗯……没事就好,那……娘还有些事,娘就先走了,你好好珍重自己!”甄母笑得有些勉强,刚起身走了几步,又回来拉着甄倩的手道:“哦,对了,你去劝劝你弟弟,那孩子太倔了,别让他跟你爹对着干,受苦的还是他,啊!”
甄倩乖顺地点点头,甄母这才放心离去。
正值四月,院子里的梨花开了,层层叠叠堆雪一般,树干的黑色和梨花的洁白对比,好看极了。
甄倩让人将软榻搬到了院子里的梨花树下,下人热了一壶酒,几碟子瓜果,甄倩喝完药,就躺到了梨花树下的软榻上。
甄倩阖眼躺在软榻上,微微颤动的长睫毛就像在风中摇曳的合欢花。初春还有些寒气,甄倩却穿得单薄,洁白的花瓣一片片落在她的身上。
甄复一身酒气过来,就看到沐浴在花海中的甄倩,甚至有几片花瓣贴在她光洁的面庞上,甄复的脚步都迈不动了,这样的阿姐就不像是凡间的女子,无悲无喜,像是梨花仙子落入尘世。
甄复一直很怜香惜玉,他没有一般男人对女子的轻视,因为他从小就是仰慕着阿姐长大的,弱不禁风的阿姐,梨花带雨的阿姐,明明那么瘦弱却一直护着他的阿姐,是阿姐让他明白,女儿家是多么柔软坚强又美好的东西。
“阿姐,不要着了凉。”甄复终于出声。
“是阿复啊!”甄倩从软榻上起来,粘着她的花瓣簌簌而落。
“怎么又喝那么多?”甄倩闻到了浓郁的酒气,不觉皱眉道。
“阿姐,我不想让你嫁给那个‘送终’。”甄复低着头,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过来,到阿姐这来。”甄倩含笑朝甄复招手。
甄复慢吞吞走过去,甄倩拉着他在榻上坐下,她让甄复低了头,然后轻轻地揉着甄复的脑袋。
“阿姐,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甄复眼圈有些红。
甄倩似是没听到他的话,只是自言自语道:“我好想去找若漪姐姐,可我知道,我不能。当年姑父把若漪姐姐嫁给商贾,我一直不能体会若漪姐姐的心情,现在有些了。若漪姐姐没有逃避,我也不会。一则我没有勇气承担别人对我的的看法,二则父母的生养之恩终于有机会回报,三则我还有一个傻弟弟,别人都说他纨绔,说他不是好男儿,但我知道,我的弟弟是最单纯的孩子,他只是还没长大。”
“阿姐,你别说了……”
甄倩没有回应她,她的眼中没有焦距,目光不知落在什么地方。
“我认命啊!人当然是有命数的,不然为何偏我身来体弱多病。若漪姐姐希望嫁得如意郎君,赌书消得泼茶香,可她如今流落他乡;我从小就不敢奢望觅得良人,实在害怕失望,果然上天也不让我意外,我真的就不得。世间女子,有几个能找到自己喜欢的归宿呢?阿复,如果你以后娶了妻,那你一定要认真的对待她,要尊重她,不管你爱不爱她。”
“阿姐!你别说了,我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宋中的,绝对不会。”甄复大声道。
甄倩笑得温柔,就像是即将嫁得如意郎君的女子,她摇头道:“无妨,姐姐都不在意,你怎么还倔得跟头驴似的。”
“因为我是你弟弟。”甄复吼道,“你可以不在意,但我是个男人,我不想后悔一辈子。”
甄复眼睛通红,目眦欲裂,说完转身就跑,踩碎一地的梨花花瓣。
“阿复……”甄倩没有喊住他,叹了口气,终于还是忍不住,眼中蓄起泪水。
啪嗒,一滴泪落在地上沾染尘灰的花瓣上,甄倩蹲在地上,衣裙被尘土弄脏,她捧起地上践踏成灰色的梨花,唔咽声从嘴角溢出。
甄复到了父亲的书房。
“少爷,老爷正在研习书画呢!”管家上前道。
甄复没有理他,扑通一声跪在书房门口。
“诶!少爷,您这是何苦呢?”管家连忙劝道。
甄复依旧没有理会管家,只是朗声道:“父亲,您要是一定要将阿姐嫁给宋中那种货色,那儿子这就去打死他,您知道的,别的儿子不行,这种买凶杀人的事还是在行。”
门被猛地拉开,一巴掌狠狠招呼在甄复脸上。
“你这个畜生,还敢威胁你老子了?”老爷子气得胡子都在抖。
“儿子哪敢威胁您啊!从小到大看到您就怕,还不是您逼得太急了吗?阿姐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儿啊?那个爹会把自己女儿往畜生嘴里送啊?父亲,父亲,阿姐可是叫了您十八年父亲啊!比儿子还要多两年呢!”甄复半边脸通红,梗着脖子直直看着父亲的眼睛。
甄父面色有些不自然,他后退两步,让人将甄复拉进房里,房门关上,他才道:“白养你这么大了,倒是养了只白眼狼。你把什么都怪到老子头上,你以为你姐姐的婚姻你没有一点责任吗?”
甄复惊愕的抬头看着父亲。
甄父冷笑道:“出嫁的女儿不就是靠父兄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吗?你若是争气些,有你张相的儿子一半好,你姐姐的婚事也能好些。你有什么厉害的?平日里趾高气昂谁也看不起一样,你不知道人家背后都怎么笑话你呢!你的脸是我给的,你的命也是我给的,不给你知道我的手段,你还以为你能翻了天去?”
“那父亲算是白养我了。”甄复狠狠磕了个头,眼中有破釜沉舟的光芒,他站起身,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就往外边冲去。
“儿子现在就去杀了宋中,爹,以后就真没人给您送终了。”甄复说完,转身就跑,要是小长安几个在这一定是惊讶又难过的,平日里走路吊儿郎当走三步退一步的甄复,有一天居然能跑得那么快。
甄父气得捂着胸口咳嗽,“给我拦住他。”
“我看谁敢?”甄复将匕首横在胸前,“你们哪个要是碰着撞着我,这匕首伤了老子一点,我娘得让你们全家好看。”
下人们面面相觑,都是见识过甄母对儿子的溺爱的,一个也不敢上前。
眼见着甄复就要跑远了,甄母已经被人请来了,甄母急匆匆的跑过来,发鬓散乱,她急忙喝道:“复儿。”
甄母没站稳,跌了一下,膝盖磕到了地上,一旁的侍女嗓音尖锐,惊呼道:“夫人。”
甄复连忙回头,就是这一瞬间,跟上来的下人趁机扑倒了他。
“放开老子,放开!”甄复面红耳赤的挣扎。
甄母心疼的上来劝慰他,要下人们手轻点;甄父怒不可遏道:“拿我的马鞭来!”
甄母吓得脸色苍白,连忙过去求丈夫,甄父又哪里听她劝,不一会儿下人就把鞭子递到了他手里。
“老爷,不能打啊!复儿还小,复儿不懂事,妾身一定会好好管教的。”甄母跪在甄父跟前苦苦哀求。
“你教了十六年了,就教出这么个货色,你还好意思说?”甄父愈加气愤,让人将甄母架了下去。
下人都多多少少受过甄复的气,只是没有报复的机会,这不,这回几个下人都死死的按着甄复的手脚。
甄复动弹不得,父亲的鞭子就一下下毫不留情的落在他的背上。
十几鞭子下去,甄倩赶来了,甄母正在一旁被人拦着哭得昏天黑地的,看到甄倩来了,力气一下子就上来了,呼啦一下站起来,一巴掌招呼在女儿的脸上。
“我要你好好劝你弟弟,你答应了我的,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自私?”甄母哭喊着又要扑上去,下人也心疼这位好小姐,连忙拦住了甄母。
甄母这一下下了狠劲,比刚刚甄父打甄复那一下还重,甄倩被打得后退几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眼中满是失望。
甄复挨了十几鞭子没哼一声,可是看到自己小心翼翼护着的姐姐被母亲这样欺负责怪,甄复一下子就歇了挣扎,死鱼一样瘫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心碎欲绝。
“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该怎么办才好啊?娘,姐姐,姐姐!”甄复仿佛疯癫。
“复儿。”甄母连忙要上去救儿子,无奈下人又拦住了,任甄母咒骂撕咬,鞭子依旧一次次落在她心爱的儿子身上。
“父亲不必如此。”甄倩捂着侧脸,瘦弱的身躯迎风而立。
甄复的后背已经皮开肉绽了,甄父没有停手。
“父亲就这么一个嫡子,打死了您也不好像列祖列宗交代,父亲要是真的在意关心儿子,弟弟又哪里会被母亲宠成这样。父亲不就是怪弟弟顶撞了你,让你丢了面子吗?父亲不就是杀鸡儆猴给女儿看的吗?女儿都知道了,您把弟弟关起来就是,把婚宴提前定下来,早点把女儿嫁去安定侯府不就万事大吉了?”甄倩笑得有些癫狂。
甄父停下了手,含笑看向自己的女儿,“还是倩儿懂事。”说罢他又用马鞭指着甄复道:“可惜你跟这孽畜生反了。”
“都是父亲母亲教导有方。”甄倩凄凉的笑了几声,又道:“有时候女儿会想,像父亲您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要孩子呢?”
甄父一时没有说话,甄倩也没想要父亲的回答,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弟弟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
甄复已经晕过去了,后背上没有一块好肉,鲜血染红了身下的地面。他的下唇被咬破,手指抠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可怕。
“你去哪?你弟弟为了你吃这么多苦头,你这孩子就这么没良心吗?”甄母跪在甄复身旁,朝女儿吼道。
“女儿的嫁衣还没绣完呢!”甄倩含笑对母亲道。
甄母看着女人远去的纤细背影,恍惚间想到十八年前抱起自己这第一个孩子,这孩子不是足月生产的,生出来时皱巴巴的,小得就跟一只狗儿一样,她知道是个女儿,屋外传来丈夫的叹息,她也是有些失落的,可那样小的一个娃娃依偎在她怀里哇哇大哭,那是她的女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爱她是情不自禁的。可是,后来怎么就这样了呢?
女儿家终究外向!甄母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茶馆里,徐岩和李长安郁郁散去,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两人都插不去手。
小长安回到家将事情告诉了李维,李维也不是万能的,至少别人家的家事轮不到他插手。
小长安心情郁郁,接下来的一个月都没有看到甄复了。
一个月后,甄倩出嫁,夫家是安定侯府三房的宋中。小长安站在路边看到了浩浩荡荡的婚队,路人百姓艳羡无比,火红的一片却是少女的血泪。
不可一世的少年终究输给了世事,十六年来第一次明白自己的双臂是何等的无力。
婚礼在歌颂中过去,人们欢声笑语,祝福着这对新婚夫妻.
又过了一个月,甄复依旧没有来学堂,学堂里唯一的热闹消失了,便是邱夫子也有些不习惯。这一个月,徐岩也没有来,原本满满的二十六张坐席空出来两个,空得那样凄凉。
张文龙一如既往的过着每一天,消失在他生活里的两个人就像是从未存在过;太史恪偶尔看着两张空荡荡的位子出神,他看看位子,又看看外边的天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又过了几天,小长安得到了消息,徐岩已经十八岁了,他去了边疆军营,甄复也去了……
小长安望着窗外渐渐繁茂的树叶,知了已经蓄势待发起来,早有书童们举着杆子黏知了了。
生机勃发的夏天就要来了,小长安却觉得仿佛进入了秋天,万籁俱寂,那样落寞,一句道别都没有,便已经到了千里之外了。
知了一只只被黏下来,甄复就像那一只知了,鲜衣怒马不知天高地厚,恨不得天地都是他的声音,等到声音大了,也就被人从虚假繁荣中打落了。
再见……保重……
李长安在心里祈祷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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