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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指尖过去,国子监的日子日复一日的平静。
离开的两个人对大家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就像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他们的留去不过是一颗投水的小石子,波澜只有短暂的一次。
原来生活少了谁都一样过,小长安最近总是控制不住失神。
又是一年盛夏,国子监像往常一样放了个长假,小长安的生活更加千篇一律了,早起练拳,用早膳,射箭,读书,练琴……
这天练完琴,小长安在院子里漫步,无意间看到了墙上搭着的那个梯子,小长安心念一动,顺着梯子爬了上去。
武宁侯府花园的分光尽收眼底,与以前差不对的景色,没有太大的变动。
李长安往那个亭子里眺望,她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人,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失望却还是有的。
“怎么还不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仿佛就在很近的地方。
小长安惊愕的低头,就看到了墙底下那个含笑伸着手看着她的少年,仿佛间好像回到了儿时,那时的她基本没有前世的记忆,与他的交往就是孩子一样的纯真。
“好。”李长安的答应是下意识的。
那个少年的笑意更深了,勾起的眼角挠着人的心弦,有着少年时期年轻的相貌,却又有着一颗与之不符的沉甸甸的心。
“不不不。”小长安连忙罢手。
谢骁笑笑,也没有强求,原本就只是逗逗她的,毕竟身份什么的,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了,他快步过去,将藏在树丛中的那个梯子搬了出来。
小长安瞪了他一眼,还是顺着梯子爬下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边疆啊?”小长安边走边问。
“我可是难得回来一趟,你怎么好像巴不得我走?”谢骁装出委屈的样子。
“行了,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小长安失笑。
“还要一段时间吧!”谢骁语气有些幽深。
小长安点点头,没再多问,两人一问一答,倒像是多年的老友。
“钓鱼去?”谢骁问小长安。
“你得闲?”
“舍命陪君子,你来了有事也是没事。”谢骁笑道。
“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小长安斜他一眼笑道。
“军营里都是大周各地的好男儿,能学的东西可比国子监多。”谢骁揶揄道。
“是是是,那是自然。”
府里的一些下人都对这个突然冒出来对的公子感到惊奇,他们家少爷其实挺孤僻的,看似含笑爽朗,通身的气派却让人望而生畏,除了小时候相府那个小公子,这还是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少爷对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和颜悦色。
两人一人拿一柄吊杆,一小坨鱼食,一个小桶,头顶草帽,坐到了树荫下的草地上。
“现在我可不会输给你了。”谢骁挑衅一笑。
“拭目以待。”小长安扬眉一笑,满满的自信,论钓鱼她就没输过,连什么都通的张文龙也输给了他。
两人相视一笑,都回过头去,安静的钓起鱼来。
谢骁嘴里叼着一根狗尾草,侯府里原本是不会有这种杂草的,是谢骁让人留下一些的。
谢骁席地而坐,背靠大树,鱼钩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草帽往头上扣紧,带着一丝痞气,又有少年的英气,和经历尸山血海的沉稳。
军营里的日子是不好过的,即使他是大将军的儿子,刚开始那几年谢骁是没有上战场的资格的,每天要做的就是照顾父亲和几个重要将领的起居,为他们保养兵器,喂洗战马,清理铠甲……
能做到将领的都有他们的傲气与锋芒,多少枯骨累积起来的将军,一个个骑上战马就是不要命的,哪里会在意你是谁的儿子,就是谢骁那有着一定功勋的兄长在他们面前也得躬身,跟何况是谢骁这个小屁孩呢?
将领们毫无负担的使唤着小谢骁,小谢骁每天天还不亮就起来喂马,要等到将领们都歇了他才能睡。将领们就没把他当一个孩子,他们巴掌重,饶是谢骁体质再好,他们一巴掌拍在肩膀上肩膀也得酸一天。
可怜的小谢骁,这才知道自家爹在家抽他的时候还是留了手的,不然他哪里还能站在这伺候这些家伙?这些家伙开心也拍他,愤怒也拍他,激动也拍他,满意也拍他,小谢骁真是委屈极了,觉得他们简直是跟父亲串通好了的。
伺候这些大爷们累是累,痛也痛,但好处也是不少的。这些大老爷们没几个文化水平很高的,哪里在意小谢骁是不是什么状元之才,只觉得这个小子挺麻利,不抱怨,身子骨又结实抗揍,于是就喜欢起来。有好酒自然是少不了他的,得闲时还会指点他的功夫,谢骁现在的坐骑就是其中一个将领送的。
军营里的伙食不好,都是大锅饭,自然没什么油水,粮草丰富的时候将领们是开小灶的,等到打仗时粮草紧缺了,大家就都是吃一样的。不过小谢骁倒是无所谓,反正他总是能弄到吃的,钓鱼的技术就是这样熟练的。
八岁的小谢骁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四处环绕的都是男人们的汗臭,普通士兵一身虱子实在是太常见了,小谢骁看着在他们衣服头发里穿梭的虱子大军,简直头皮发麻。
小谢骁十三岁的时候就可以拉开父亲的弓了,小长安拉了两年多弓就惊讶于自己可以提起甄复了,可她不知道,谢骁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拎着甄复玩了。
谢骁弓马娴熟,还没上战场就已经见过无数尸体了,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家兄弟的。但他第一次杀人却不是在战场上,而是在十三岁时敌军的一次夜袭中。
那天夜已深了,他刚伺候完最后一位将领,会自己帐篷时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军营里每晚在那个地方有几支执勤队伍他是一清二楚的,可今天那支队伍没有来,他们不可能是迟到,军令如山,没有迟到只有立斩的,既然不是迟到,那就一定是有情况了。谢骁手心出了汗,捏紧手里的弓往外跑去。
那一夜,谢骁仅凭手里那张弓就夺走了四条命,那夜有一个将领宿醉,敌人偷偷顺走了他的武器,可他便是徒手都抡死了十来人,那个将领身无寸甲,身上已经带了一些伤,谢骁赶到时恰巧看见有人欲放冷箭,如果不是谢骁,大周就要坠落一颗将星了,谢骁的小马驹就是那个将领送给他的。
谢骁第一次杀人其实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如果一定要说,那只有庆幸,庆幸自己及时发现了,他见过的尸体已经太多了,人命就像是不值得珍惜的东西,最后趋之若鹜的只有蛆虫和蚊蝇。闲暇时谢骁也会被派去埋尸体,一个大坑就是那些人的归宿,尸骨完好已经是走大运了,缺胳膊少腿的多了去了,没有头的又该如何呢?
有时候埋尸体时,谢骁会想起小时候李长安的话,生命到底怎样消逝才算值得呢?谢骁不知道,也没有多愁善感的功夫,自小他的志愿就没有变过:他要替陛下打下江山,他要大周一统。为此,再多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谢骁就是这样一点点的改变,尸山血海堆出来他的冷漠与沉稳,与那些士兵将领们的交往养出了他看似好相处的性子和爽利的笑容。
矢志不渝的只有他自小的志向。
手上传来震动感,谢骁回过神,鱼上钩了。
长大就像是一瞬间的事,回到家时母亲抱着他和哥哥哭,谢骁只觉得恍惚,幼年的时光就像是梦一样平凡温和,李长安就像是自己幻想出来的玩伴,不像是真的。
那天谢骁独自踏进帝都的城门,他回到熟悉的帝都,他看到百姓们都争相围睹队伍,他漫不经心的走着,无意间瞥到一个戴着锥帽的女子随着人群摆来摆去的,她东张西望,不是好奇看热闹的,就像是在找人。
是在找家人还是情郎?指不定自己还认识呢!谢骁随意地想着,就看到那个女子被挤出了人群,她撞倒了自己身上,她的锥帽掉了下来,谢骁看到了那张脸,这么多年了,从一个孩子长成豆蔻少女,可他还是一眼认出来了。
原来是在找他!谢骁从心底泛起笑意。
李长安的性别,他从小就没怀疑过,就她还男子,打小就鬼话连篇。还装作不认识他,学人家姑娘也学得不像,矫揉造作。
不过,虽然不想承认,真是怪好看的。
谢骁收好上钩的鱼,忍不住偏头看向那人。小长安又睡着了,草帽盖在脸上,鱼竿丢在一旁。
一只花蝴蝶停在了她的草帽上,花蝴蝶微微扇动翅膀,像是暂时歇歇脚,又一片树叶落下,花蝴蝶一惊,翩然而去,消失在树影里。
谢骁不会画画,可他觉得眼前的景色美的像幅画,李长安总是这样,一陪他钓鱼就喜欢打瞌睡。
鱼儿又上钩了,谢骁起身猛地一拽,大大的一条鲤鱼落在了小长安怀里。
“啊!”小长安被从睡梦中惊醒。
头上的草帽落在地上,小长安往那在自己身上扭来扭去的东西抹去,却摸到了一手湿黏,定睛一看,看到了手中还在跳动的大鲤鱼。
“谢骁!”小长安一身怒吼。
谢骁连忙无辜的看着她,“不小心吗!这鲤鱼就跟长了腿一样,一个劲儿往你身上扑,我家这些鱼就是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小长安看他这样更生气了,“还长腿呢?你怎么不说你家鱼长翅膀了呢?上梁不正下梁歪,鱼跟主人一个样。”
谢骁忍不住笑道:“是是是,鱼跟主人一个样。”
小长安又“哼”一身,才抱胸坐下,瞥了谢骁一眼,拿起草帽拍了拍带上,然后开始收鱼竿了。
至于那条鱼,小长安给丢回湖里了。
“钓了几条了?”小长安问谢骁。
谢骁把桶给她看,桶已经满了一半了,主要是有好几条大鱼。钓鱼吗!本来就是修养心性的,小长安从来就没想争个输赢,本来以为这次谢骁赢定了,可没想到他也没钓几条,自己轻轻松松就赶得上。
小长安哪里知道,谢骁也是边钓边丢的,除了落在小长安身上的那条,谢骁丢回去的已经比桶里的还要多了。
固然小长安天生有灵气一般,很招一些生物亲近,可后天也很重要,钓上来的鱼有时候就是谢骁一天的主食,他当然熟练有技巧,不然就凭军营里那点油水,他哪里能长得这么结实。
太阳渐渐西移,现在轮到谢骁偷懒睡觉了,谢骁依旧叼着一根狗尾草,翘着个二郎腿,双手枕在脑后,草帽盖在脸上。
小长安偷偷打量谢骁,其实她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都已经这样了,自己怎么还能平静的和谢骁一起钓鱼呢?他可是知道自己身份的,这一旦透露出来自己和爹爹都要倒大霉。
小长安如梦似幻一般,眼睁睁看着太阳渐渐下去,亮得晃眼的湖面慢慢染上橘色,手边的桶不知不觉满了,她回过神,谢骁已经醒了,正将自己桶里的鱼倒回湖里。
小长安看向他,谢骁笑道:“还是你赢了。”
小长安也收回鱼竿,一样将桶里的鱼倒回去,“你根本就没用心吗!”
“彼此彼此。”
两人静静地站在湖边,看着鱼儿们争先恐后的往湖里游,生动地向两人展示了何谓如鱼得水。
“我回去了。”小长安放下桶对谢骁道。
“走吧!”谢骁走在前头。
“你去哪?不用送啊!”小长安有些奇怪,这人哪里有那么客气的时候?
“送?哪那么客气?我去蹭你们相府的晚膳呢!”谢骁挑眉笑道。
小长安被吓得后退几步,他还去自家府上,爹爹非竖着眼睛看他不可!
谢骁回头看了小长安一眼,有些好笑道:“好啦,骗你的,侯府还没我的饭吃不成?”
小长安撇撇嘴,谢骁又道:“我有些东西还在那个亭子里。”
到了亭子边,小长安爬梯子回去了,谢骁没有爬梯子,几步往墙上蹬,用手攀上墙沿,飞身上了高墙。
他侧身坐在墙头,看着小长安的身影消失在屋子的掩盖下。
已至晚膳时间,各家各户有炊烟升起,谢骁站在墙头眺望,帝都的大片景色尽收眼底,繁荣而平静,沐浴在霞光下,心底久违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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