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傍晚太子就过来了。

程妤今天穿了一件鹅黄色缠枝山茶纹夹衣，下着竹青色绫裙，因为天气开始转凉，又多穿了一件半旧不新的雪青撒花米白镶边对襟褙子。这一身明亮的色彩让人忍不住把眼前的女子和杨柳依依的明媚春天联系在一起。

满头青丝挽成一个一个小垂髻，把她的脸型修饰得更加秀气可爱，又充满少女气息。看上去和未出阁的少女无异。

两人肩并肩紧挨着坐在榻上。

太子拨弄她的刘海，笑着说：“今日怎么换了这么个发髻，越发像个小孩子。”

“妾喜欢，就好像还在家里一样。”

听到程妤这么说，太子心里一刺，垂眸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确定这句话到底是无意说出口的还是特地抱怨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程妤难得地安安分分地坐着，侧过身拉着太子的衣袖，挤眉弄眼地抱怨接下来这几天哪都不能去。

现在四个冬紧张得不得了，简直草木皆兵。程妤就算去个厕所她们都要跟着。苏嬷嬷也加强了对她的看顾，像是母鸡护着柔弱的小鸡，一刻也不放松。

太子双眼专注地看着眉飞色舞的程妤。经过一晚上的平复，程妤现在已经缓过来了，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这样鲜活的程妤，心里慢慢松了一口气。他的手里仿佛还残存着昨晚握着程妤冰凉的手时的恐惧。

听到程妤这样说，太子敛了笑，换了一副严肃的神情。他目光威严地环视屋内的侍女。侍女们感觉到太子视线的压迫，一下子感觉泰山压顶，哪里承受得住。

她们全都低着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噤若寒蝉。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太子的说话声，此时他的声音仿佛结冰的溪流一样冒着一股侵入骨髓的寒意，让人听着冷飕飕的。

“这回的事你们看管不当，竟然让人转了空子，差点出了岔子。念在你们忠心耿耿，护住了主子，也算是将功折罪。”

“若是再有下次，你们项上的人头可就不保了。”

侍女们何曾见过太子这样冷凝的面孔，一个个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叩头道：“是！奴婢谢殿下开恩！”

程妤见屋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想缓和一下气氛。

她眯着弯月一样的杏眸，元气满满地伸出两只握成拳头的手，送到太子面前，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还调皮地左右晃了几下。

“殿下，妾的两只手里，一只里面放了一个荷包，一个没放，您猜是哪个？猜对了有惊喜哦。”她歪着头，笑得狡黠，像一只得意地翘起小胡子的猫儿。

太子知道程妤的心意，不想在她的手下人面前让程妤难做，这毕竟是她的人，理应让她自己□□，自己越俎代庖，没准会使让程妤在下人面前的威仪下降。

自己现在就坡下驴，还能让程妤获得手下人的好感。于是暖暖的笑意又爬上了太子的眼角，慢慢蔓延到脸颊。太子轻笑出声，风流俊雅，神气清朗如一尘不染的晴空，霎时间满坐风生，屋内沉闷的空气一扫而空。

他装作犹豫不决的样子，伸出食指在两个拳头来回徘徊，等到程妤自乱阵脚，巴巴地看着他，等着他做出选择。

他才同时握住程妤伸出来的两个小拳头，好让她到时候不能耍赖，才闷笑着温声说：“我猜，这两个拳头里面，什么都没有。”

程妤被太子握住手，不能临时搞小动作。听到他揭穿自己的小伎俩，扭头娇哼了一声，“好吧，你猜对了。”

太子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掌心里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到程妤的手心。

两个人相握的手里仿佛呵护着一团明亮而灼热的火焰，把程妤烘得暖洋洋的。加上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和太子闹着玩儿，所以只过了一会儿，她就自己把头转回来了。

她想望一眼太子，却发现太子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静静的眼神里好像有暗流涌动的深渊，不知不觉，程妤就陷入他眼睛的深渊里不可自拔了。

两个人慢慢贴近，太子伸出手臂一揽，程妤就到了太子的怀里。她小巧的下巴被轻轻抬起，熠熠生辉的眼睛此时紧紧闭着，像彩虹一样弯曲的长睫毛不停颤动。

他们的唇终于碰到了一起，这一次，两个人都好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到达目的地一样，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

太子一挥袖，下人们全都低着头由张和全领着退了出去。

只有苏嬷嬷神情紧张，双眉不赞同地皱着，张张口正想出言提醒，就立刻被眼疾手快的张和全拉住袖子，无奈地跟着走出里屋。

张和全出了门口，才嘿嘿笑着跟苏嬷嬷说：“嬷嬷，方才杂家多有得罪，还请嬷嬷海涵呐。”

苏嬷嬷满脸不赞同，看着张和全为难地说：“张总管言重了，只是皇后娘娘派我过来，是为了看顾程良媛。现在这……”

张和全一甩浮尘，示意苏嬷嬷望了门口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做奴才的，头等大事就是让主子高兴。何必让主子扫兴？”

“可是……”

“您也是看着殿下从小长大的，殿下的品行您还放不下心吗？”看着苏嬷嬷犹豫了，张和全再加一把火。

苏嬷嬷叹了一口气，索性到耳房叫小丫鬟烧茶了，眼不见为净。

果然不出张和全所料，不到一刻钟，屋门就打开了，这一回程妤连发髻都没怎么乱，只是脸蛋红扑扑的。两人不经意间对视时眼神缱绻温柔，像是满天柳絮飞舞，轻盈又无处不在。

太子的腰间也突然多了一个鱼戏莲叶纹样的荷包，做工精致，用料精美，一看就下了不少功夫。

中秋节过后皇上就恢复了太子去听断批阅各衙门报告的权力，所以太子又开始忙了起来。因为今年初夏的旱情，现在太子要做的事更多了。

要是忙得实在脱不开身，来不了的时候，他就会让张和全过来一趟，有时候带一支在外面买的玉钗，有时候是民间的小玩意儿，说是太子殿下专程送来给良媛解闷用的。

程妤就只好拿出自己的话本，在太子没来，底下人又不让自己随便出去的时候打发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