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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谦本来打算应齐姝之邀留在孔家共进晚餐的，可是临时饭点之际，他接到父亲的电话，必须他尽快赶去另一个饭局，只得匆匆作别。

杜若到饭厅时，欧式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其他人基本都在餐桌前坐好了。她一回到家后就沉沉地睡了过去，要不是佣人上来喊她，会一直睡到半夜也说不定。她一眼瞧去，齐姝旁边有个位子是空着的，想来是特地为自己留的，她走过去坐下，不经意一抬头居然正对着齐东。杜若在睡梦中被叫醒的，这会整个人还迷迷糊糊，一路过来都没有注意到别的，现在就算发现了对座是齐东，也没法换了，因为摆好餐具的空位就只剩下那么一个了。

开席不久，李慧怡越看方芷瑜越喜欢，说：“芷瑜，在这儿就当是自己家里，不要拘束。”

“嗯，我会的，阿姨。”芷瑜甜声应道。

李慧怡把视线移到了闷头吃饭的孔齐东那里，吩咐道：“齐东，给芷瑜多夹点菜。”

齐东顺应母命，夹了一块清蒸鳜鱼的腹肉到芷瑜碗中。欣然接受的方芷瑜对齐东腼腆一笑。

孔老太太偷偷斜眼瞅了一下杜若，只见其一直脸朝桌面，双眼对着碗的饭不停吃着，欣慰之余，又掺着几分心疼。

“小若，齐姝，奶奶今天可要夸夸你们两姐妹。这么大热天，摘了一大筐葡萄，我今天正要叫人摘一点尝尝，就听你们赵姨说你们俩冒着大太阳做了一下午的小蜜蜂。”

齐姝见势顺说：“甜吧？奶奶，我和小若可是特意为您摘的，看着架上的葡萄长得那么好，我俩顶着炎炎炙热也要为您采摘一筐，只要你老人家吃得开心，我和小若再苦再累也值得的。是吧？小若。”齐姝糖衣攻势从来都是所向披靡的。

“是啊，奶奶你多吃点。那葡萄真的很甜。”杜若跟着齐姝想哄奶奶开心。

两个孙女一言一语，哄得孔老太太心花怒放：“嗯，再甜也没你们两个嘴甜。奶奶听着心里高兴。”

“你们奶奶年龄大，不能吃太多高糖分的水果。”李慧怡面无表情只会两个女儿。

杜若握住筷子的手指紧了紧，她的头低得更下，预备不再吭声。

“唉，偶尔吃一点也没事，孩子们的孝心。”孔老太太清淡的语气暗暗反驳李慧怡。

李慧怡讪讪一笑。过了一会儿，

“小若。”杜若突然听到李慧怡唤她，她身体微微一抖，李慧怡正对着她做出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

“喝点汤，补一补，看你现在瘦得，有什么需要尽管给妈妈说。”

杜若赶紧谢道：“谢谢妈妈，家里什么都有的，我什么也不缺。”

“有时间要多出去散散心，运动一下，青年女孩子不要像我们上了年纪的人整天闷在家里。”

“妈妈，这你就不用操心，小若以后就跟我了。”齐姝信口说来。

“跟你能干什么呀？你自己在外头瞎胡闹也就罢了，可别把小若给带野了。”李慧怡脸色微变，对齐姝嗤之以鼻。

齐姝愕然，小声嘀咕一句：“我什么时候瞎胡闹了？”

杜若听出李慧怡正话反说，齐姝一个正规985的研究生，怎么会带坏一个大学毕业证都没有，还有过坐牢经历的无业游民吗？其中深意，杜若了然于心。

李慧怡没有理会齐姝，继续对杜若笑着说：“小若，年轻人还是要找点事情做，老是闷在房间里会闷出病的。”

“这话你妈妈说得对。没事多跟奶奶出去走走，喝喝茶。”孔老太太附和。

“嗯，好。”杜若乖巧点了好几下头，答应道。

李慧怡突然语气微转，笑面如花给杜若提了个建议：“或者去集团上班怎么样？”继而，头转向孔齐东方向问：

“齐东，不如你去跟集团人事部问问，有什么适合小若的工作。”

齐东略了杜若一眼，随口说道：“好，妈妈。明天去公司，我问问人事部。”

杜若心下一沉，当下她确实很期盼能得到一份工作，但她心如明镜般知晓李慧怡是不会真心帮助自己的，她苦口婆心的建议无非是一再地试探自己。一旦她有暴露出对齐东还残留一丝一毫的幻想，无疑必将会成为李慧怡口中的一大说辞。现在的她根本无处可去，真心不想这么快被赶走，没有任何办法，只得厚着脸皮赖在这里过一天算一天。

她嘴里泛酸，不是滋味，执筷的手都不觉微微颤抖，脸上展出一个讨好的笑，谢绝道：“谢谢妈妈，谢谢哥哥。可是我只学过声乐，对公司的事情完全一窍不通，我知道，启星的一个文员都要专业的本科毕业，即便抛开学历，我也没有专业对口的事情做。我想，我可能会做不来。”她吞了口气，缩回喉中哽咽，再道：

“其实我这几天已经在网上投简历找工作了，现在就在等回复呢。”

吃完饭，杜若以疲困为由，早早回到房间，紧闭房门，她开始有点羡慕独居生活的鼹鼠，难过的时候只需往地洞里一钻。一无所有的她却没有这个资本。

妈妈今日所言不仅在试探她对齐东是否余情未了，还要暗示着阻挠她和齐姝的频繁互动，如此看来，已经落实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这样下去，她在孔家的白口饭肯定是吃不长久的，李慧怡今天有句话确实没有说错，那就是她必须尽快找份工作，只有经济上独立才能真正地独立。届时就算被赶出孔园，她也能够自力更生。

其实杜若只猜出其二，未料到其三。李慧怡此举的目的除了杜若想到的两点外，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就是顺带试探方芷瑜。齐东和杜若曾经是未婚夫妻，这一点，在场所有人都知道，方芷瑜亦不例外。李慧怡却当着齐东现女友方芷瑜的面，让孔齐东给前未婚妻在公司里谋一份工作，如果方芷瑜当场摆脸色或者事后找她询问，只能说明方芷瑜没有海纳百川的豁达气度，趁还没有正式订婚，她会重新衡量芷瑜是否有能力担当孔齐东后半生的左膀右臂。

接下来一连几天，杜若每天都在人才网发求职信。精心做好的简历一封封发出去，等了好些天，全部石沉大海。

她没有正规高校的毕业证书，这样的结果也在意料之中。当今社会是一个高中考十几二十分的学渣都能至少混个大专文凭的时代。像她这样连大学毕业证都没有的还真是少见，投张高中毕业的简历过去，人家多半直接pass。她思索再三后，在学习经历那一栏的空白处做了一些修改。

杜若从九岁起，便跟随歌唱家田珍女士学习声乐一直到田珍再婚移民奥地利。田珍走时，那年杜若还在读高中。犹记得在机场送别恩师，田珍临到上飞机前几十分钟都一再表示可以帮她联系维也纳音乐学院，如果她愿意在音乐领域继续深造，将来定成大器。

曾经有那么多条明路摆在她的面前，可她偏偏选择了最苦的一条，如今再悲伤春秋也是无益，一切只能怪自己异想天开，希冀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男人，强要一段不可预知的婚姻，一次又一次与康庄大道擦肩而过。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再回首，已是千疮百孔，百年身。

她把自小师从田珍，学习声乐的经历添加上去，整体看一遍后，又把学历一栏的高中改成了大学。她无奈吁了口气，但愿能得到一两个面试的机会吧。

两日后又是一个周末，林子谦和孔齐姝约好去相思公园钓鱼。孔齐姝在电话里，刻意暗问一下林子谦，同行还有谁？林子谦明确告诉她，还有一个邻居。

果然林子谦没有把那天的事情当成儿戏，过耳就忘。齐姝对此结果大为满意，不枉她临时起意的曲线救国策略，利用杜若的遭遇，博取林子谦的同情心，成功地把陈绍从林子谦的闲暇活动里剔除了，只要陈绍不来，叶云不但找不到机会接近子谦，还要经常忙于应对陈绍那厮的不断邀约，可谓一举两得。通过这次的事情，可以看出林子谦是明显偏向她的，仅凭自己的一面之词，子谦就对有着不堪坐牢经历的小若倾向性偏袒，这不是爱屋及乌又是什么呢？

孔齐姝被林子谦告知具体碰面地点后，挂了电话。

李慧怡昨晚餐桌上，一语双关的警告和暗潮汹涌的试探，逼得杜若退无可退。在这件事情上，孔齐姝其实更为偏向小若。几千年重男轻女老旧思想熏陶下，即便从小受过高等教育的名媛李慧怡骨子里亦难以免俗，因着对孔齐东的偏爱，如今连带对方芷瑜也好得过分，关心程度不亚于她这个正牌女儿，如果要她选个同盟，无疑会是从小一块长大，知己知彼，而又爹不亲娘不爱，完全不会威胁到自己地位的小若。

孔齐姝认为母亲不喜欢杜若和自己过于接近，是有点过于草木皆兵。

再者，现在她还要小若帮住她挡掉陈绍呢，哪里能那么快就放手？

说起来，真是上天都在帮她，她正绞尽脑汁找理由赶走那只呆头鹅陈绍和整天装模作样的叶云，老天就把关雪凝这个突破口给送了过来，可真是应了那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孔齐姝准备先去告诉杜若一声，自己再回房换装，一齐出门。

谁知，杜若还没敲杜若的房间门，门就自己开了。

杜若一身清爽休闲装束，穿着t恤和牛仔裤，手臂弯挎着一个咖啡色帆布包，很是青春活力。她一手握着门把，一副出门打扮。

孔齐姝问：“小若，你要出门啊。”

自前几日简历修改之后，杜若开始接二连三收到不同单位公司的面试回复，名师效应，真不是吹的。杜若仿佛又看到了自立更生的希望之光。对于每个面试机会，杜若都倍感珍惜，她祥祥细细记下把一个个预约时间记下，就怕一时忘记而约到了同一时间段，而导致面试“撞车”。

杜若保持一份绝佳心情，准备积极应对接下来面试，她笑眯眯地告诉齐姝：“是啊，姐姐，我要去面试。”

齐姝脸上露出一丝失望，杜若询问：“姐姐，你找我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