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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余震

“已经有人去救援了就好……

好好好，那我等官方消息……

嗯嗯，你在那里也要注意安全啊！回见。”

主任跟身处沙依科的朋友简单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抬头招呼许若愚过来，知道她刚刚也听到了不少，便把从朋友那里得知的情况转述给她：“几分钟前的那波余震很强，导致沙依科之前用作医疗救护点的两层建筑坍塌……当然也有建筑本身比较老旧的原因。好在附近的救援人员已经及时过去了，目前还没有掩埋人员进一步的消息……”

许若愚没多询问，把手上的文件放到办公桌上，等主任签完字就赶紧出来送给同事处理。然后在走廊里，拨打程谨知的电话，是对方不在服务区的提示。挂断再拨，还是同样的结果。

尝试了几次后，她放下了电话，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是震区信号不好，或许是手机没电关机了，或许……

身体突然脱力靠在了墙上，她弯下身子，捂住了胸口。

没办法，她冷静不下来。

一想到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程谨知也被掩埋了，她就感觉心脏被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困难。

缓过这阵心悸，她起身，走回到主任办公室，敲开门便颤抖着声音问：“主任，我可以请个假么……”

主任看向她，发现她面色苍白，马上同意：“许老师是不舒服么？这几天确实太辛苦了，你快回去休息一下。”

许若愚心里有了打算，却估不准时间，也觉得这事儿需要跟领导知会，便坦言：“不是的，我是想去一趟沙依科……”

“现在去那里不安全啊？许老师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主任皱起眉头，想出一个合理解释，“市团委那边让你写稿？”

“也不是……”许若愚咬咬唇，艰难开口，“我男朋友是援疆医生，现在就在沙依科救援，刚刚听您说那里余震导致很多医患被掩埋，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原来是这样。”

主任是本地人，目睹了这几年随着援疆老师和医生的到来，克木伊发生的巨大变化，非常感恩。对于许若愚的请求和理由，他很难拒绝，只是，“现在去沙依科可不容易，客运都停了，即便是租车，也很少有司机愿意往那里跑。我很体谅你的心情，可以准你的假，但万事安全第一，去沙依科这件事，许老师你还需要冷静斟酌一下，毕竟你们大老远跑来南疆支教，我们是要负责的啊。”

“好，如果我能去沙依科，一定提前跟您讲。”

从办公室出来，她快速地收拾了一下，背上包就去了校门口。停车点平时常有几辆出租车停靠，此时空空如也。大街上也没什么过往车辆。

她是想到了程谨知停在医院的车，车钥匙就在她手上。可是她本来就没有一个人开过车，现在这个状态肯定更是不行。

怎么办……

她又尝试拨打程谨知的电话，还是不在服务区。听着“嘟——嘟——”无人接听的声音，心一点点下坠，眼泪也快要憋不住流下来。

屏幕按下去的瞬间，她突然瞥见了通话记录里最下方的“艾山”。前两天他联系许若愚，要了一篇克木伊大学抗震救灾工作的新闻稿。看着这个名字，主任刚刚的话也冒了出来——

“市团委那边让你写稿？”

没抱太大希望却也是最后的希望了，她拨通了艾山的电话：“喂？艾山大哥……”

……

这次余震受影响最严重的，就是赈灾医疗点，市团委的公务车直接开到了附近。

车上的人都知道许若愚此行有寻人的目的，他们也各自有其他工作要先去处理，便商量好半小时后再回车前集合，开始新闻报道和采访工作。

许若愚下车，前方百米外的一处废墟正入视线。

两层建筑坍倒之后不过两三米高，远远看着只是不起眼的一坨断墙碎砖。

时值凛冬，身着军绿色棉袄的救援人员穿梭在废墟与空地上的帐篷之间。担架上躺着受伤的病患，表情即便是看不清也能让人感知到痛苦，其中，不乏有同样穿着救援服、却多了一个白色红十字袖章的医护人员......

曾经在电视上、网络上看到过比这严重千倍万倍的场景，眼前这画面却让她感受到了更真实的触目惊心。

迈步的瞬间脚底一软。

强忍住心慌往前走了一段路，迎面遇上一个从帐篷那边出来的救援人员，脸上、身上沾满了灰，许若愚下意识就拽住他：“不好意思，请问您——”手指向前方的废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哦哦，都救出来了，都活着。”似乎是疲惫至极，这人言简意赅地回答出了所有许若愚可能想问的问题，然后说他还要去前面领物资，有事直接去前面帐篷那里问。

许若愚赶紧道谢，心里也微松了口气。

快步奔去，沿着最近的帐篷一个一个地找。终于，在最角落的一个帐篷、敞开的帐门外，看到了她熟悉的身影。

他侧身坐在板凳上，也穿着统一的军绿色救援服，左臂上带了白色的红十字袖章。后背和肩上都灰蒙蒙的，头发也不似往日规整，乱蓬蓬的，前额的头发被身前的男医生撩起，正拿着棉棒，对着他的额头消毒。

像是又心电感应一样，在许若愚站过来的瞬间侧头朝门口望了一眼，又收回，微笑着对同事说：“你还别说，我可能真的脑震荡了也说不定。”

“怎么？”男医生边问边继续手上的动作。

“有幻觉啊……好像看到我女朋友了。”

男医生配合地“哈哈”笑了两声，“哦，也可能是太久没休息累的吧。”

许若愚听完整段对话才走进去。

里面还有其他病患，脚步放得很轻。直至走到程谨知跟前了，他才感觉到，再次转头时表情是错愕的。

许若愚抬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声线也轻轻柔柔的：“不是幻觉啊，你女朋友真的来了。”

……

程谨知处理完额前的伤口就要起身，许若愚摁住他肩膀，看向跟前的男医生：“医生，他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都检查过了吗？”

男医生笑笑：“家属放心吧，程医生穿得厚，只有头上这个地方被掉下来的碎砖块擦伤了，没事的。”

“哦哦，谢谢您！”

许若愚这才放心地收了手上的力道。程谨知起身，牵住她的手往外走。许若愚也不问去哪，只是仰着头看着他伤口处，眼神呆呆的。

程谨知举起另一只手掌在她眼前挥了挥，“看什么呢？”

“会…留疤吗？”

“不知道。”顿了顿，“你介意吗？”

许若愚摇摇头。突然又想问：“如果我介意呢？你会去做疤痕修复吗？”

程谨知面露难色：“我不想……”

“哦，没事，我不会逼你的。”

“……”

真是一段毫无营养的对话。程谨知心想。却下意识地，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程谨知想带她去自己休息的地方。

往外走了几步，正巧碰上在附近巡查的艾山。他们俩主动打过招呼，许若愚还摇摇程谨知的手说：“是艾山大哥带我过来的。”

艾山表情略有些僵硬，一时间还不太能习惯面对两人这样手牵手的状态。

发怔的几秒钟，他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跟许若愚的对话——

因为这次打电话算是她的私人请求，所以她当时称呼艾山为“大哥”，而不是书记。

虽然忙得焦头烂额，艾山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许若愚语气里的不对劲，“怎么啦若愚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许若愚直接表明了自己想去沙依科的想法，问团委今日是否有派去的车辆可以捎带上她，至于非去不可的原因……“大哥，您还记得援疆医生程谨知吗？”

“当然，我前几天还看到，这批派去赈灾的医生队伍里也有他。”

“他是我的男朋友。”

艾山瞬间哽住。

许若愚给了他几秒时间消化这个消息，才继续说：“听说那边余震强烈，导致医疗点建筑坍塌，我联系不上他了……如果您这边正好有人要过去，请带上我，就当让我去采访好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再想其他办法。”

艾山听完，稍微理清了思路，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团委这边确实正好要派人过去处理余震后的救灾工作，本来肯定没打算让你一个姑娘家去采访的，但既然你主动请缨了，那便去吧。”

许若愚赶忙道谢，她知道这是承了艾山好大一份人情。

本来只需要一个小时的路程，因为地震走了三个小时，在车上度过了整个午后。

当时车上其他人因连日忙碌工作，都陷入短暂的昏沉的睡眠。除了一直处理工作的艾山，和眼巴巴望着窗外的许若愚。

他不知道这对恋人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经历过什么。

但他想，一定是全心珍惜着的人，才会叫人全力奔去吧。

……

少不了几句寒暄，艾山也问候了程谨知的伤势。程谨知详细解释了当时的情况。

其实大部分病患都被安置在了空地上的帐篷区治疗、休息。只有少部分对环境要求严格的检查室、手术室，用到了坍塌的那栋二层建筑，也只是部分房间。

余震发生时，程谨知刚给病人做完一项检查出来，都快走到出口了，房子剧烈地抖动起来。几秒钟之内墙壁断裂、倾倒，程谨知正好被一个屋顶墙角盖住，所幸没受到严重的外伤。

许若愚听得胆战心惊，摸着自己的胸口顺气。得知程谨知无事后，才有心力关心更多，询问其他人安全与否。

程谨知摸摸她脑袋，安慰说，受伤严重的几个也在新搭建的手术室里完成手术了，都脱离了生命危险。

艾山听完，直接交待许若愚，干脆以程谨知为切入点，完成这篇灾后报道。然后去别的地方巡查了。

程谨知牵着许若愚一路走到了医护人员的休息帐篷。

里面不分男女，有十几个简易的床铺，却只有两个人在睡着，姿势看起来都不太舒服，大概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程谨知随便找了一个干净的床铺，拉着她坐下。

许若愚打量了下周围，轻声问他：“床铺怎么都这么整齐啊？你们都没休息吗？”

程谨知“嗯”了一声，没否认：“大家连轴转了两天多，刚把送来的病患都处理完，又来了余震。现在睡着的两位同事，大概也是刚刚受伤的。”

许若愚望着他，满眼心疼，“你也快躺下休息吧。我不吵你，知道你没事就好，我还有工作……”

话还没说完，身子往前一靠。

程谨知扳着她的肩膀靠到自己怀里，伸手环住，“不用躺下，给我抱抱就好。”

不想花时间去问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舍得怪她不顾安危擅自跑来。

她既然来了，就只想好好地，珍惜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

温存了一会儿，许若愚的口袋里发出“嗡嗡”的震动声。

程谨知松开怀抱，看她掏出手机，惊讶地“啊”了一声：“是我爸爸打来的视频电话！”犹豫了一下，没挂断，却作势要塞回口袋里，“先不接了吧，不然看到我在这里，他们会担心的……”

许若愚穿了一件加绒的棉服，口袋小小的，挤在腰侧。

她塞了几下才塞进去，刚要抬头继续跟程谨知说话，就听见腰侧传来一声焦急的、自带扩音效果的询问：“闺女，你在哪儿呢？！”

许若愚和程谨知两人同时呆住，面面相觑。

所以，她刚刚是不小心把视频接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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