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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内涵

程谨知闻言，愣了一瞬，随即坐直身子回到座位上，抑制不住地，笑得胸腔震动。

连他自己都奇怪，听到这句话，竟没想着顺势直接讨了这个便宜，乐得只顾着笑了。好像被许若愚那句话点开了笑穴，根本端不住表情去继续调侃她，看她到底能不能做出什么冒犯之事。

等他缓过这一阵，再次转脸看刚刚那个“口出狂言”的姑娘，只见她已经垂下头，无措地抠着手指，关窗时刚整理过的头发乖乖地压在耳后，露出她好看的侧脸。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双颊的红晕已经蔓延到了耳根，直逼脖颈去了。小巧圆润的耳垂更是红透，似是涨满了无数细小的血管。

发觉到程谨知的视线又落回到自己身上，许若愚也再次回视，脸上虽是羞窘的表情，口气却仍强硬：“有什么好笑的？以为我不敢吗？”

她有些气。

好不容易有了勇气真的想“冒犯”一把，也想好了迈出这一步后，十有八九会是积极成功的突破。却没想到程谨知根本不买账，自顾自笑得眉眼横飞，像是听她说了多么荒谬的话。

“不是……”程谨知看到她努力给自己壮气势的样子，又笑起来，“你这一年多是吃什么了，胆子变得这么大？”

以前每一步亲密关系的推进，都是由他主导的，何曾见过她这般沉不住气的样子？

眼见着刚刚那会儿的微妙气氛已经散尽，许若愚也放弃了，泄力靠在椅背上，有些恹恹地回复：“不清楚……牛羊肉有这种作用吗？”

程谨知点点头，发动车子缓缓启程，“人家吃肉长肉，你是长胆子，感觉还挺……”

话说半截止住了，许若愚好奇接话：“挺怎么？”

程谨知分了半秒钟时间快速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浪费。”

“……”

虽然听明白了这人是变相地说自己瘦，但这眼神和语气，怎么琢磨怎么不爽。

以前倒也发现程谨知说话挺犀利的，特别是跟朋友相处时，可以用毒舌来形容。

但这怼人的火力从来不会转移到她的身上。

回想他曾经对自己一贯的温润、甚至是宠溺的态度，跟现下一对比，再加上刚刚他明显无意亲近的反应，许若愚突然有些难过。

好像又一次被提醒到，他们两人的关系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也又一次在她想主动一下时，被泼了冷水。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

许若愚没再搭话，拿手机刷着于朦所乘航班的实时动态。

路上信号时好时坏，窗外风景也变得千篇一律。漫天的荒漠，瘦弱的胡杨。行驶在这样的场景里，哪怕身边不足半米就有一人相伴，也觉得孤单。

她也想不到这路上还能干什么，默默计算到机场的距离，时不时走神，望着漆黑的手机屏幕发呆。

程谨知很快便感觉身道旁安静得过分，连空气里都流动着一丝不快的味道，心里也开始反思，刚刚自己说的话是不是过分了。

反思到的原因，是他真的没怎么见到过姑娘如此生动鲜活的一面，一时有些放飞了。

想了想，主动示好：“要不要听音乐？”

许若愚听到了他讲话，但回神时话音已经落了，没听清。但也不想问他说了什么，只摇了摇头。

程谨知看到她这反应，没再继续问。趁前方红灯时，探身从副驾前的柜子里随手抽了一张cd，塞进了播放器。须臾，一段舒缓的前奏响起。

太熟悉，以至于在歌手的嗓音出现之前，许若愚就知道是哪首歌了。

接下来十几分钟，连着两三首，都是她最喜欢的那个女歌手lala的歌，那几年在内地还并不为人熟知。而且从播放顺序可以判断出，这是她最喜欢的那张专辑，也是不可能在克木伊出现的东西。

许若愚心头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情绪。

她没打招呼，也没管程谨知会不会注意，伸手打开了身前的柜子——映入眼帘的是三张专辑，加上正在播放的这张，是lala出道六年来发行的全部四张专辑——也是她和程谨知都还在杭城时，他让她选一些自己喜欢的cd放在车里听，她便去买来的。

望着熟悉的专辑封面，不自觉喃喃出声：“从杭城带来的吗……”

不是疑问，是求证。

程谨知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淡淡“嗯”了一声。

的确是他从杭城带来克木伊的、为数不多的行李中的一部分。

但不仅是这样。

这四张cd，还陪他一起漂洋过海，度过了在美国的那段时日，给无味的生活铺了一层与她有关的底色。

那时出发前，程谨知想带走一个她留下的物件。

环顾了整个家里，全是她的痕迹，却也都已经被她认真地整理过，规规矩矩，各得其所。

他舍不得动。

最后突然想到她放在车里的cd，便去找来全部带上了。

他记得那时，许若愚很喜欢在车上放这几张cd，开心了还会跟着哼唱。也听她不厌其烦地讲过关于这些专辑、关于这个女歌手的许多故事——

她是一个创作型歌手，首张同名专辑就收录了自己创作的十一首歌；

正是机缘巧合下，听到了这张专辑的主打歌而喜欢上她，却因为她太小众、没有在内地开过演唱会，只能跑去很多城市去听livehouse；

最近听说，某档打歌节目会在下一季邀请她参加，不知道播出时她会不会爆火？——

“既希望自己偷偷喜欢这么多年的歌手可以真正“红”起来，又不舍得自己捂了这么多年的宝贝被人发现……唉，我可真矛盾！”

她说这话时，脸上就差写着“矛盾”两个字了，真情实感的程度直让他心里发笑。

笑完便感慨，这个姑娘可真有意思啊！对一个遥不可及的明星都可以喜欢得这样明确真诚，那被她爱上的人，该是怎样的幸福满足？

结果，这幸福满足的日子没持续太久，就中断了。

他去美国后，第一次闲暇外出时，便去买了一个cd机。

他确实对一些事有着特别的讲究。但若只是想听歌，动动手指头点点手机就可以做到，别说cd机了，连cd都不需要这样从千里之外运过来。

他就是想安安静静地听听那些她喜欢的歌，仔仔细细地，将歌词的每个字句都听清楚、听明白，想通过这种方式与她共情，与她维系着一些牵绊。

那个夏日的午后，他靠坐在公寓的窗边，一张一张地播放那四张专辑，从头到尾。

日光透过百叶帘的缝隙，落到棕红色的木地板上，格栅状的光影像是长了脚，从房间中间，慢慢走到角落。

“愿你永远安康

愿你永远懂得飞翔

愿你真的爱一个人/某个人/那个人

而懂温暖来自何方

……”

听到这几句时，心仿佛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他拿起专辑封面，看到歌曲目录里“言不由衷”四个字时，确定就是这首歌的歌名，也确定了，许若愚也是如歌词里唱得这般，希望他懂得飞翔，永远安康。

哪怕她也是那样的言不由衷。

……

后半程两人各怀心思，安静听歌。一张专辑全部播完，刚好也能远远地望见机场的轮廓了。

许若愚再次拿手机刷航班动态，发现于朦他们乘的那班飞机已经于五分钟前抵达，提前了近半个小时。她赶紧拨电话过去，听筒里传来等待接听的嘟嘟声。

说明于朦已经落地开机了。

许若愚举着手机，转头轻声知会程谨知：“他们到了……”刚说完，电话就接通了——

“喂，宝贝儿，我们落地了，正在取行李，想着出来给你打电话呢！”老于嗓音清脆。

可能是心理作用。

知道她这会儿就在克木伊后，同样是话筒里传来的声音，许若愚听着也比她在杭城时要近。

刚刚还不觉得，现在想想几分钟后就要见到她，许若愚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完全沉不住气了：“不好意思啊，我们还没到，不过也快了，你和陆哥在出口大厅稍等一下……”

“是提前将落的啦，又不是你的错！好了不说了，待会儿见！”

程谨知听得一半的对话，完全意会，默默提速。

克木伊机场规模不大，出口就一个，十分好找。

程谨知刚把车停下，就看见于朦、陆霄霆从感应门里出来——于朦走在前面张望，陆霄霆一手拖着一个箱子跟在后面。

许若愚迫不及待地推门下车，嘴里喊着“老于”，大步跑过去跟她抱了个满怀。

明明是于朦的身材更为娇小，但拥抱的姿态却是更加洒脱的。她大喇喇地，拍拍许若愚的肩膀，笑着打趣：“抱得这么紧，是有多想我啊？”

许若愚瓮声瓮气：“快想死了的那种想！”

“诶诶别哭啊你，我千里迢迢来看你，可不是让你哭的啊！”

于朦这话一说，马上就引得她刚刚只在眼眶里打转、勉强忍住没流出的眼泪倾泻流出了。

许若愚仗着于朦知道自己泪点低，索性放任自己流泪。想跟于朦说的话很多，回头可以慢慢说，此刻她就只想和闺蜜好好腻歪一会儿。

“行了行了，我是电话打得短了还是聊天聊得少了，至于让你想我想成这个样子？”于朦仰着脖子承她这个拥抱，实在是有些累，只好佯装嫌弃地调侃她，“让人家看着，好像你是个被渣男伤害、找闺蜜要安慰的无知少女！”

刚在外面停好车走过来的程谨知听到这话：“……”

感觉有被内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