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贺赖昌两个人一起准备了三车礼物，送上拜帖和礼单，求见鄂国公尉迟敬德。可是没想到居然连吃闭门羹。

我们以为这是鄂国公想要考验我们两个的诚意，于是连绵的雨中仍然静候门外。然而，没想到，鄂国公府上说得明白，“想要求见鄂国公的话鄂国公没空，请回！如果想要拜师学习武艺，可以去江湖上请些侠客回来。中国之大，卧虎藏龙，能人比比皆是。用不着鄂国公亲自传授。”

我们两个十分丧气。正要转身走开，突然鄂国公府上出来一位老者。这老者约莫七尺身材，稍微有些驼背，但是脚步还很灵便。头戴毡帽，白须一尺，一双名目，翻转不停。见了我和贺赖昌，那老人赶快行了，口称：“李常侍，贺赖折冲，小老儿这里有礼了。”

我赶快上期用手托起，说道：“不敢，不敢。老人家，我看到你从这鄂国公府上出来，不知道你是鄂国公的什么人啊？难道鄂国公有什么话要说吗？”

那老人连连摆手，笑着说道：“没有，没有。小老儿名叫王广利，此前是鄂国公府上的管家，这些年来一直管着尉迟府邸的各项事宜，如今年纪大了，力有不逮，所以就退了下来。方才我刚和新管家交接完事宜，看到天还早就想出来溜达溜达，刚巧碰到了常侍还有折冲二位郎君。”

“既然如此，我们也是无事，那不如一起去吃酒好了！这几天可把我累坏了。走，走，走！同去，同去！”贺赖昌说着就拉着老人的手去吃酒，也不管老人家乐意不乐意。

且说，我们三个人到了一家酒肆。这酒肆可不是那种胡姬歌舞的场所。正是谈说天地的好去处。

老人家喝了三杯醇酒，面露春风，笑着说道：“好酒，好酒啊！”

贺赖昌听老人家说是好酒，赶快就再给斟满，说道：“来，既然是好酒，大叔就再喝一杯。”

老人家一饮而尽，笑着说道：“我王广利在尉迟家侍候差不多快二十年了，记得还是在武德的时候就进了尉迟家了。平时怕误事，很少饮酒。虽然美酒甘醇，怎奈酒后话多，尽是失言，所以平日里尽量少喝为妙。”

我笑着问道：“可是大叔今日却连喝了几杯，难道不怕误事吗？”

老人说道：“嗨！误事又能误事到哪里去？如今，广利年纪大了，也不当鄂国公府的管家了，再过个三五年我就回汴州老家了。”

“既然如此，咱们今日一醉方休！来，大叔，满上！”贺赖昌说罢，先给老人倒满，然后碰了杯，自己一饮而尽。

几个人就喝了起来。我是不喝酒的，让店家上了一壶醋，与两个人一起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老人家说道：“二位郎君，是不是在为见不到鄂国公而苦恼啊？”

我说道：“正是如此，我们满怀诚意，可是不要说拜师学艺，就连求见都不可得，这是为何？”

王广利说道：“其实，如果是一般的拜访鄂国公看在你是散骑常侍，三品官，伯爵的份上兴许还能见你一面。可是呢？你是要来拜师的，就是不见。”说罢，自己又喝一口酒，说道，“不管怎么说以你李常侍的身价，还算是有资格和鄂国公交往。可是，拜师……别想！”

贺赖昌瞪大眼睛问：“为啥？”

“为啥？”王广利说道，“你觉得为啥？”

贺赖昌说：“肯定不会是因为礼物太少吧？”

老人家哼笑了一声说道：“鄂国公乃是一品高位。荣华富贵全都有了，会贪图你这三车财宝？”

“那是为什么？”贺赖昌问。

老人家王广利叹了口气说道：“怕有人向陛下禀报说鄂国公确实是勾结党羽，阴谋造反。”

我十分不解，问道：“我们两个就是拜师而已，这怎么能扯到造反上呢？”

老人喝了一口闷酒，说道：“你们有所不知。最近，有人向皇帝打小报告，说是鄂国公正在联络各方势力，打算造反！”

贺赖昌听后愕然，猛地摇晃脑袋，后又猛地停住，直勾勾地看了看王广利，而后转过头来低声对我说：“大人，咱走吧！”

我一只手推开贺赖昌，示意他别动，对老人说道：“王大叔，这怎么可能？尉迟恭和陛下可是生死弟兄。”

王广利叹了口气连喝了三杯酒，说道：“是啊！所以说，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我在鄂国公府这么多年，我还不知道吗？自从上一次……哦，对了……你们可能不知道。就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贞观六年，大概什么时候来着……对了，是九月二十九。陛下大摆酒宴，因为座位次序的问题，鄂国公当时大发雷霆，和坐在下手的江夏郡王李道宗……当时好像是任城王……大概是吧？反正，两个就打起来了。鄂国公发了狠，一拳打翻李郡王。这是一记猛拳，差点把人家眼珠打爆。事后，陛下规劝鄂国公不要居功自傲，鄂国公真的听进去了，那以后就闭门谢客，很少和人来往。这么多年了，我还不知道吗？所以说，什么拉帮结派，暗结党羽，阴谋造反，这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我问：“难道是李道宗怀恨在心，报复鄂国公，所以造谣？”

王广利说：“就凭他？算了吧。谁会信他啊？他就是爱钱，贪赃枉法，什么礼都敢要，什么钱都敢收。陛下看在他是太祖堂侄的份上才没办他！如今他在家赋闲，他说的话谁信？”

“那是谁？”

王广利面露笑容，喝了口酒，问我：“李常侍，你说这天底下谁最恨尉迟敬德？”

我想了想说：“李元吉？不对啊，李元吉早死了。难不成是李元吉的党羽？”

“哎呀，李常侍啊，我就说，你们从黑水来的不太明白朝廷里的事啊！李元吉，李建成的事早就过去了。多少年前，陛下就下了诏书，不再追究了。李元吉复封了齐王，贞观二年的时候陛下封李建成为息王，追谥曰‘隐’，这就是隐太子的由来嘛。这事早就过去了。”

“我们实在不知道，还请大叔透露一二。”

王广利低声说道：“突厥人！”他又喝了口酒说道，“可能和阿史德乌没啜有关，不太清楚。不过，据我考虑不管和乌没啜有关无关，鄂国公都是突厥人对头。突厥人自从被陛下击败其实心中是不服的。阿史那家族里面还有人想要复国。不过这些年这些突厥人被迁居到河南地带，朝廷看得死死的，根本炸不了刺儿。你想，突厥人唯一惧怕的就是陛下。陛下的左膀右臂是谁？”王广利伸出五个手指头，挨个按倒说道，“长孙无忌、房玄龄、魏征、李靖还有唐俭这些人，这都是智慧型的，再一个就是徐懋功……不是，就是李绩，还有……侯君集、张亮、秦叔宝再就是鄂国公尉迟恭，这算是武将。”

我说道：“可是，既然长孙无忌、李靖还有李绩这些人都在，为什么突厥人要坑鄂国公？”

“鄂国公武功太高，说句不好听的，敬德就是陛下的打手。有鄂国公在，任何人都别想近了陛下的身。鄂国公和翼国公都是门神，你们知道吧？突厥人久闻大名，都认为鄂国公天天都给陛下看门……”说着又喝了一大杯，觉得不过瘾，要店家换了大碗，又连喝了数碗，似乎已经醉了，继续说道，“我悄悄告诉你们，我估摸啊，这是我自己想的，突厥人没准要行刺……”

这一句话说出来，我和贺赖昌都是一惊，我只感觉脑袋嗡地一下，我用拳头敲打了下脑袋，又狠狠地吸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后背黏糊糊的，伸手一摸，竟然被汗水浸透了。

王广利自斟自饮，如今显然是喝多了。他看着我，一阵傻笑，说道：“没想到吧？告诉你们，这些话我和鄂国公说了，鄂国公居然说……”说罢，竟突然又哭了起来，这让我十分诧异，刚要安慰这老人家几句，王广利却把眼泪一摸，说道，“国公说我是‘老不死的’，糊涂了！现在给被陛下看门的是阿史那思摩，怎么可能还会有突厥人行刺呢？说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胡说八道，叫我滚远点！”

“王大叔，你没事吧！”我关切地问。

王广利檫干眼泪，说道：“没事，国公爷就是这脾气，我不怪他，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

我听后也感到纳闷。阿史那思摩，又称作李思摩，是突厥人不假，可是我听说他在太祖武德时候就已经投唐，而且忠心不二。李思摩即是突厥贵族，又是大唐将领，如果是他给陛下守门，难道还真的会有突厥人来行刺吗？

贺赖昌也已经喝多了，好像都有点坐不稳了，在那里晃来晃去。他大声地问：“老人家……大叔……突厥人狠尉迟恭，造他的谣。那就造呗！咋地了？俺们就去拜个师，行就行，不行就拉倒呗，怎么和造谣……又有什么关系？”

王广利伸出手指点了点贺赖昌笑着说道：“兄弟，我看你是真不明白中原的事啊！你可要知道，中华上国，那是天朝，明白吗？讲究礼仪的！纲常伦理，那是人道！明白吗？就是大儒大道。大唐以孝立国，外尊儒术内用黄老……你不明白，你不懂……我告诉你，师徒名分那是一般关系？我和你说吧，师徒关系就是父子关系，就是君臣关系，知道吗？师父，师父……”说着，就用手指沾了点酒，在桌子上写了“师父”二字，指着说道，“师和父连用，是什么意思？就是说，师长就是父亲，父亲就是师长！”

贺赖昌用自己的左手猛掐了掐太阳穴，问道：“我不懂啊！不是说老师是朋友吗？良师益友，不是吗？你这道理我不懂！”

王广利听罢笑着说道：“我就说你不懂……不懂吧？”接着看了看我，醉眼朦胧，说道，“李常侍，我想着……你应该多少明白点吧？”

我说道：“大唐以孝立国。君臣父子，兄弟师长，这些都是纲常。如果要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忠于国家，那就要看这个人是不是在家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尊敬师长，如果是，那在国中就是忠臣，反之就是一定是个奸佞。王大叔，你可是这个意思？”

贺赖昌嘿嘿笑了半天，问道：“看那玩意干啥？弄到朝廷里，看看他忠不忠就完了呗，要是忠就升官，要是不忠，咔嚓一刀就完了呗。看他在家……上学时候孝顺不孝顺干啥啊？多麻烦啊？再说了，那玩意能准吗？”

王广利说道：“哎呀我说兄弟啊，准不准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再说了，你以为朝廷是你们家开的豆腐店？随便弄个伙计先试用了看看？我告诉你，国家可不能随便试验，看一个人忠不忠。万一不忠呢？国家可能会因此灭亡！国家不是拿来玩的。所以，要判断……要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忠诚，就看这个人在家孝不孝，顺不顺了。明白吗？”王广利又喝了一碗酒，说道，“你们两个去拜师。看起来好像很好学的样子。可是，在朝廷里大家怎么看？都会认为你们两个是在攀附权贵。跟鄂国公有一个师徒名分，那是什么意思？那就等于是鄂国公的儿子啦，明白吗？就是鄂国公的党羽！一个一品的国公，一个三品散骑常侍，一个五品的折冲将军，哎呀，这不是结党是什么？现在鄂国公还有造反嫌疑……你们两个还……嘿嘿嘿嘿，有意思……还要去拜师……如果鄂国公收下你们两个，说明什么？那不就是说明鄂国公真的正在招兵买马，收拢党羽，要谋反吗……明白了告诉你们俩，国公爷不可能收你们为徒，见都不能见你们俩……干脆，回去吧！哎呀……我就说你们两个，从黑水来的，不明白朝廷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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