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水师的当儿，梅若雪和那个女警一早就闪进了故居以躲避炙热的阳光晒黑她们视为生命的白皙皮肤。梅教授他们也先后进去避暑，我一时半会不想进去，就到墙角的遮荫处，点了支烟百无聊赖地抽了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故居的前方聚集了一圈围观的群众，男女老少都朝故居的大门不住地张望，顺带着连我也被打量一番，不过，我不是他们关注的重点，他们边张望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让我感到诧异的是，这些人并不像寻常围观的群众，因为他们的表情呈现的不是那种纯粹的好奇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兴奋，他们的好奇中带有某种强烈的呼之欲出的恐惧，而且这种恐惧于他们中间显然有着广泛的共识。

我烟快要抽完的时候，那些人放佛是共同收到了某种不可违抗的隐秘的指令，片刻之间，他们就如潮汐一般散去，一如他们潮汐一般的涌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疑心这些人都是机器人或者是头脑里植入了统一的芯片，受到某种神秘指令的遥控。我满腹狐疑地望着远去的人群像流进沙漠的水一般消失在村落里。当我回过神来重新点燃一支烟的时候，我发现对面居然还站着一个人。

严格说来，是个孩子。瞧着很是眼熟，我想起来了，是先前在门口挨他父亲一顿胖揍的那个男孩。他站在我不远处的正对面，一只手夹着一截短短的树枝，正一板一眼地模仿我抽烟的姿势。不得不说，他的模仿能力很是惊人，举手投足居然与我如出一辙，更令我惊讶的是，他对我的表情都模仿的惟妙惟肖，我心想，我终于知道他被爸胖揍的真正原因了。

我从裤兜里摸出一块益达口香糖朝他晃了晃，他定睛瞧了瞧，毫不生分地朝我伸了伸手，他接过我抛去的口香糖剥开糖纸就丢进嘴里嚼了起来，边嚼边朝我招手，我朝他拍拍裤兜表示自己已没有口香糖了。可他依然朝我招手，而且表情郑重到有些神秘的地步。

他等我走到跟前，又神秘兮兮地让我躬身下来，他凑近贴着我的耳朵，说，我看你人还不错，就告诉你啦，不要进那个宅子。

我指了指身后的故居。

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小帅哥。”我笑眯眯的问道。

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里面有鬼！”接着，他又补充说：“大人都这么说。”

我摸了摸他的头，并不以为然，浅而易见，要是故居里真的闹鬼，哪有工作人员敢天天待在里面上班呢。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特别感兴趣的问题：“刚才那些人怎么一下子都走了？好像都很害怕的样子？”

男孩歪着脑袋朝我右边的方向望了望，转过头对我说：“我马上也要走了，马上妖气就要来了。”

我生怕听错了，就问：“妖气？妖怪的那个妖气？”

男孩像个小大人一样，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被他的表情逗得忍俊不止哈哈大笑起来。

“你不信？”男孩像受到冒犯一样，有些恼怒地说，“有种跟我来！”

我思忖童言无忌，保不准还有那么一回事，边让他前边带路。男孩哼了一声就雄赳赳地上路了。我们一前一后沿着两列鳞次栉比的楼房之间的一条长长的水泥路走着，整条水泥路上不见一个行人，两旁的房子都开始闭门关窗，不光如此，甚至连牲畜和狗都赶进家里。有几户人家在关门的当儿还不忘朝男孩喊叫，男孩却满不在乎地嬉笑着挑衅似的朝他们吐唾沫。一路上，我总感到后面有轻微的响动，可待我回头望去，却空空无也，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旷的水泥路和死寂一般的楼房。

男孩将我带至一栋位于山坡上的全村至高点的楼房的院子前面停下，他从印有蜘蛛侠的牛仔裤的裤兜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院门，让我进去，进去后他却没关门，一手扶着一扇院门，另一只手叉在腰间，望着门外。他忽然说，你朋友来了。梅若雪和黄公子还有那个便衣女警察以及另一个皮肤黝黑的便衣警察正悄然而来。我冲他们说，跟踪我？梅若雪脖子一仰，说，就是！

这是一栋三层楼房，些许带有一些海南特色，像沿路看到的所有房子一样，大门上方都安装一个圆形的镜子，每一层的阳台上每隔几米都挂有黄色的绸布条符。上到三楼的阳台，男孩将我们领到用玻璃完全封闭的阳台的最西边，用小手一指，说，看！大约几百米开外有一处两条丘陵相交而形成的环形的小丘陵，就像两座丘陵伸出的两只臂膀而形成的一个环抱，说它小那也是行对于大丘陵而言，其实它的面积不下于几百亩，我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因为在它上方弥漫着一层烟雾，没有黄山上云海那样的浓厚，那样的漫无边际，那样的撼人心魄。这里的烟雾呈现淡淡的白色，就像是一口巨大的锅里蒸腾出来的热气。与之不同的是，它比热气更不规则，它是如此的变幻莫测，以至于在它的表面几乎同时存在几百个大大小小的飘忽不定的漩涡，在斜阳的照射下，显现出一种壮丽恢宏的诡异。

“那是什么地方？”梅若雪闪退一步，吃惊地问道。

男孩瞥了她一眼，说，“园林呀。”

“园林？”黄公子不敢相信地说，“就是那个陈家园林？”

男孩眨巴了下眼睛，想了想，然后，不屑地掉了一句书袋：“明知故问。”

我站在男孩身后边眺望边询问：“小帅哥，烟雾下面都是什么树？”

“不清楚，”男孩仰头看了看我，“没人知道是什么树。”

“怎么可能？总有看清楚的时候吧？”那名便衣女警察说。

“真笨，这还不简单，”男孩说，“一年到头都有烟，怎么能看清楚。”

我们都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年到头都有烟？真的假的？”梅若雪说。

“当然真的，”男孩转过身来，张开双臂往中间合拢，示意我们朝他围拢，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不能给妖怪听到，我告诉你们，那个林子里有好多好多的妖魔鬼怪，村里的大人都这么说。”他见我们好像都没有异议，像是受到鼓舞一般，接着说道：“妖魔鬼怪喷出来的烟可以叫人走火入魔，每天下午四点多钟的时候最厉害。”

“还走火入魔，”梅若雪笑道，“这话都跟谁学的。”

“我妈妈说的，”男孩说，“我们村里就有好几个走火入魔的，而且还是大学生，天天待在家里，都不敢出门的。”

黄公子不以为然地说：“那你现在带我们去那些人家看看。”

男孩一听，慌忙摇头说，“现在不行，现在出去会被妖怪上身的，再说，我也不敢去那些人家，村里人都说，那些大学生是被妖怪上身的。”

见我们要走，男孩惊讶道：“你们不怕妖怪上身吗？”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打趣说：“叔叔阿姨就是来收妖怪的。”

“当真？”男孩眼睛一亮，“我爸爸妈妈肯定不许我去看你们收妖怪，你们收完妖怪以后要告诉我一声。”

下楼的时候，小孩边下楼边说：“叔叔，你们还要回故居吗？”

我说：“当然要回，我们的朋友还在那里呢。”

小男孩突然停了下来，一边抓着扶梯，一边回头绷着脸说：“还要回去？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吗，那里有鬼！”

梅若雪和黄公子他们都愣了一下，随即莞尔一笑，我怕引起男孩的不快，便转移话题说：“你知道村长家在村里什么地方吗？”

就在这时，一个阴声阴气的叫唤声突然从楼梯下面传来。一个绾着发髻、头发苍白、满脸皱褶的老妇佝偻着身子像鬼一样出现在楼梯的转角处，男孩叫了一声奶奶。我们从惊魂未定钟缓过神来，这才发现老妇两只深陷的眼窝里的眼球黑蒙蒙的，走路探手探脚，是个不幸的盲人。我们亮明身份后，老妇松了口气，她问找村长干嘛，我说找村长问事情。她说，村长知道的还赶不上她。她轻叹一声，说，自从瞎了以后，事情反倒看得更清楚了，还能看见别人看不到的事情。

我说，大娘，这话我信。我问她陈启沅故居里是否真的闹鬼？老妇说，有的，有的。她说这个陈启沅故居，虽然经后期修缮而成，但里面依然古色古香，完全保留了原样，所以我们现在所见与建成之初并无两样。不过，里面的家具皆为仿制，而原物皆为名贵的海南黄花梨所制，不仅如此，当年就连地板都是清一色的海南黄花梨。

梅若雪眨巴眼睛说，“倒是偶尔听过说这么木头，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说：“黄花梨学名降香黄檀木，又称海南黄檀木、海南黄花梨木。原产地中国海南岛吊罗山尖峰岭低海拔的平原和丘陵地区，多生长在吊罗山海拔100米左右阳光充足的地方。因其成材缓慢、木质坚实、花纹漂亮，黄花梨木与紫檀木、鸡翅木、铁力木并称中国古代四大名木。最特别的是，黄花梨的木纹中常见的有很多木疖，这些木疖亦很平整不开裂，呈现出狐狸头、老人头及老人头毛发等纹理，美丽可人，即为人们常说的“鬼脸儿”。

老妇呵呵一笑：“这位小哥，懂得不少，你说的一点不错，我们当地人也叫它“鬼脸黄花”，”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说，“陈老板故居里头闹鬼就闹在这个“鬼脸黄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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