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总该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吧。我这么笑嘻嘻地凑上去，总不至于犯太大的错误。

我这么一想，也就稍微放心了一点。

顾老太太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却让我再次莫名心惊。这什么眼神啊，那双眼睛里头，分明全都是挑剔和不满。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好，我看得出来，而是因为她本身就是一个相当挑剔，或者说习惯了挑剔的人。

果然，她皱起了眉头，看向了顾先生，“怎么回事，这个女孩子……总该不是住在你家里的吧？”

顾先生讪笑了一声，立马解释道：“暂时是住在这里呢，她的房子这会儿正好装修，这不是没地方待么，暂时就先住在我这儿了。”

顾老太太的眉头拧成了一条麻花，“这姑娘……是你女朋友？”

看她确实是不像知道什么的，我稍微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老太太是不看报纸的，并不知道我先前闹出多大的动静来了，要不然，估计得直接炸毛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看向顾先生。顾先生绕到老太太背后，轻轻地替她捶背，一面说道：“嗯，是啊，是女朋友。”

顾老太太这时候抬起头来，这才开始认真地打量我。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

她看了一会儿，眉头依然是拧着的，“还没多大年纪吧？就住到你家里来了，不会是住在一起吧？”

还是个老顽固。

这年头未婚同居简直太常见了，就算是女孩子家里，好像现在都很少有人对这种事情怀有这么抵触的态度了，难怪顾先生那么大惊小怪的。

我连忙笑道：“这怎么会，我睡客房的。”

顾老太太“唔”了一声，又继续说道：“现在这些女孩子啊，衣服动不动就能全给脱了，一点廉耻矜持都不懂得。这样的女孩子，嫁进来怎么当太太，怎么能放心叫她操持家事？不说咱们顾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整个荆南也找不出几个这样的。就算是普通人家，也要好好地挑一挑，不能随随便便就叫那些轻浮的女孩子有机可乘。”

我低着头不敢做声。

这位老太太可真有意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可是一辈子都没结婚的老姑娘，未婚生下了顾先生。三十年前是什么时代，那个时代未婚先孕的事情，说起来可比现在严重多了。老太太自己州官放火，却偏生不许百姓点灯。

我看她也未必就是骨子里认为女孩子一定要如何如何的自爱，她很可能就是来找茬的。

可我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她是老佛爷，连顾先生都拿她没办法。

老太太依然在就这个未婚同居的事情继续发表讲话，我不想继续听下去，趁着她中间停顿下来喝了一口水的空儿，我于是说道：“阿姨来得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要不要……”

我还没说完，就看见顾先生一个劲地给我使眼色，吓得我都没敢继续说下去。这都什么情况啊，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果然，老太太的脸绷得比刚才还长，语气相当的不悦，“那些乱七八糟的油炸食品，烤箱烤出来的东西，都不健康，我不吃那个！你们最好也少吃点，别仗着年轻就胡作非为，以后到我这个年纪，后悔也晚了！”

顾先生连忙说道：“知道，知道，您只吃祝婶做的，又干净又健康。您这么勤快，起得早，定是在家里吃过了来的，我这里这点东西都是随便糊弄事，哪里能拿出来给您吃啊！”

我简直都已经彻底无语了，这老太太，可真是不好伺候啊！

顾先生说的这一番话倒是让老太太基本满意。她舒坦地往背后靠了靠，开始进入下一个话题，“姑娘叫什么名字啊，多大年纪，做什么工作的？”

得，开始查户口了。

这件事上头我谨而慎之，实在不敢再信口开河，也不敢说真话。我看了一眼顾先生，等着他来给我圆过去。不管怎么说，他好歹是当儿子的，多多少少还比较了解自家老娘的性子，不至于出太大的岔子。

我姓陆，我那名义上的爹可是陆江远，我就怕老太太知道这事以后，又折腾出别的事来。要知道，陆江远是顾先生的亲爹，这里头还不知道有些什么样的故事呢，我哪儿敢胡说八道？

果然，顾先生笑了笑，“您看看，这一来就开始查户口了，叫人笑话。”

老太太立即说道：“笑话，谁敢笑话我，天下父母不都是这样子么，就怕儿子惹了什么不该惹的坏女人，当然要挖一挖底细的。怎么，这会儿长大了，翅膀硬了，交个女朋友，连这些都不肯告诉我了，这是嫌弃我这老太婆啊！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媳妇还没娶呢，娘就不知道给忘到哪儿去了。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你给拉扯大，一把屎一把尿的，到现在，你自己有本事了，也不管我了……”

前边还是中气十足地，到后面却越说越委屈，说着说着就开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来按眼角了。这老太太的脸，变得真比翻书还快，也不知道是真情流露呢，还是全靠演技。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演技可真了得，奥斯卡都欠了她一座小金人了。

顾先生连忙安慰，“哪有的事，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告诉您啊，这不就是随口这么调侃一句么，您看看，又说起这样的话了。她叫陆惊鸿，十八岁，现在还没上班呢，在读着大学，美院的。”

真敢胡扯。我索性不做声，随便顾先生编去。我心里只希望这老太太赶紧走，应付她真心好累。

老太太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姓陆？跟陆家不会有什么瓜葛吧？”

顾先生看了我一眼，说道：“瓜葛是有，她是陆江远的干女儿。”

“哦。”顾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个关系啊。”

我看见她眼里闪过那么一丝躲闪，顾先生一定也看在眼里了。我已经猜到，她不肯告诉顾先生，到底他亲爹是谁，而顾先生也没有告诉她，他都已经知道。这一对母子，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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