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萧月季这么一闹，这合影就照不下去了。

于是，跨蹬过江，向陶邨走去。陶邨位于陶岭西麓。住户二十，人口百余，与张邨相若。由于这里出产一种陶泥，故陶邨老百姓绝大多数都会陶艺。

他们用自己掌握的技术制作生活用品，如陶盆、陶碗、陶罐。点煤油灯的时候，他们还生产陶灯。陶工艺品有陶十二生萧、陶十八罗汉、陶八仙、陶观音、陶佛龛等。

在黄镸河小学女同学陶甄之父陶制品的带领下，京城客人还参观了设在村后陶岭的几处陶窑。所见，都是传统古法烧制，弥漫着一种神秘气息。

然而，相对于已经走过的三个邨子，陶邨出现了一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汉子。

该汉子当着京城客人和众乡亲的面，大骂萧中东一家男盗女娼，还洋洋洒洒说了一大通为什么男盗女娼。围观者中，虽无响应，但也没有谁出来制止。

陶制品说，此人叫陶志行，一个刚从监狱出来的刑满释放人员。妻子唐百合现在是萧中东的情妇，姐姐陶萍与萧中东曾经相好。由于受到堂兄陶炊器的捉弄，陶萍最后嫁给了县文化馆驻队干部东方粟。

更绝的是，陶炊器达到自己的目的，还将自己的恋人、萧中东的姐姐萧中荷嫁给了县商业局驻队干部曲中求。听起来很绕，但无疑很有故事。临走，冯熙瑶把自己的电话码告诉了陶志行。

出陶邨往东，走约三公里，即是陈邨。陈邨位于陈岭西麓，住户二十，人口百余。邨后生长有一大片毛竹。因之，村民大都掌握篾活，用竹子编织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和手工艺品。

生活用品如竹箩、竹框、竹凉席、竹枕头、竹门帘、竹筷、竹杯、竹碗，工艺品如竹雕、竹画、竹饰品、竹挂件。

用女汉子西门花的话说，这些艺术品，附加值还是蛮高的。

陈邨人比较健谈，谈农产品，谈竹制品，谈生老病死，谈古往今来，就是不谈村干部。即使冯熙瑶、简阳域有所暗示，他们也不理会。

纳罕之际，村主任萧中东领着村妇女主任张惠魅、村会计刘兰英、村治安主任萧闳彬和上午考察过的那些邨的组长，从陈邨办公室出来，将京城客人热情迎进陈邨组长陈吉善家。

今天的中午饭就设在他家。热气腾腾，摆满五桌。黄镸河注意到，村书记周福三、团支书莱秀、村出纳罗红梅、民兵营长周子豪，以及原来属于王垭桥大队的组长们都没有参与。

见黄镸河疑惑，萧中东解释说，他们中午都有事。晚上在黄干事家，他们一定赶到。玉米、莱芜、关苣明显感觉到，今天的萧中东与昨夜简直判若两人。

而当大家在门外的陶邨产的陶盆洗完手，准备进屋就坐时，蒋非凡突然一边往客厅南边的门角走，一边问陈吉善，陈组长，这几块石头哪来的？

黄镸河也注意到那几块有些异样的石头，赶忙走过去，在蒋非凡身边蹲下来，拿着其中一块石头仔细看。

见状，大家“轰”的一下围过去。陈吉善赶忙上前说，蒋博士，这是小孩从外边捡回来玩的。前些日子，他妈嫌占地方扔了出去，没想到这小子又捡回来放在这里。

蒋非凡仔细看了看手里的石头说，你家小孩现在哪里？能否找他回来？

陈吉善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他妈嫌他闹，把他轰出去了。我这就让人去找。说完，就孩子他妈、孩子他妈地叫。

黄镸河将手里的石头慢慢放下，起身对陈吉善说，陈组长，不用找了，玩是孩子的天性。我们先吃饭，下午还有几个邨要走。说完走到八仙桌边，带头坐下。

蒋非凡先愕然后释然说，黄干事说得对，我们先吃饭，大家快入坐。

萧中东问老郑是不是先干三杯，老郑示意他问钟镇。

钟镇起身说，感谢萧主任的盛情款待，但下午还有事，这情谊先领下，容日后再还。

萧中东不死心劝说道，事情干不完，还是喝杯酒歇歇乏，怎么样？

陈茄苠接过话说道，萧主任，下午的确有事，要不晚上再喝，如何？

村妇女主任张惠魅笑吟吟地代萧中东回答，各位从京城远道而来，都是黄干事的朋友，也是他家乡人的朋友，不喝几杯，表达不了我们的心意，陈组长，你说是不是啊？

陈吉善既是组长，也是这家的主人，于公于私，他都要想办法让客人喝酒，所以，他热情相邀道，大家天远地远来到我家，就是我的客人，希望大家给我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蒋博士，先敬你一杯。

蒋非凡盛情难却，何况还有求于人。因此，她端起酒杯喝了。

轮到黄镸河时，黄镸河对陈吉善也是对萧中东说，我们下午的确有事，而陈组长、萧主任的心意也不能不领。

我看这样，大家先喝三杯，然后，想喝酒的喝酒，想吃饭的吃饭，各自随意。如果大家不尽兴，晚上到我家，趁周书记他们也来，我们捉对厮杀，如何？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中东知道黄镸河不好对付了。本来，通过张惠魅把陈吉善这个狡猾的老家伙逼出来陈以主人而不是组长的身份去打开缺口。

形势也的确如他所预料的那样，陈吉善从有求于己的蒋非凡那里取得了突破，没想到斜刺里杀出黄镸河。黄镸河通过抬出周福三，成功化解了萧中东的连环掌。想到此，萧中东用那双恶狠狠的眼睛死死盯着黄镸河。

萧中东之所以如此，诚如萧月季说的那样，从张邨开始，京城客人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向他报告。他之所以没有出面，是由于他相信自己治下的子民不可能给记者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事实也的确如此，除了张邨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其他邨都平安无事。至于陶邨陶志行，那就是一个劳改犯。一个劳改犯的话也能信吗？如非记者脑子有病！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要给黄镸河一个下马威。

因为客人是冲你黄镸河而来的，如果你黄镸河的客人不守规矩，我萧中东就要让你难堪。而难堪最好的方式就是喝酒。通过喝酒让你醉你吐你自己把掌握的东西都说出来——如果真的掌握什么东西的话。

当然，酒也可以拉近双方的距离，进而建立深厚的感情。上半年老郑驻村，萧中东就是通过酒和女人将其拖下水的。

这个女人就是张惠魅，萧月球的老婆，萧月季的弟媳，萧中东的情人。如果能将黄镸河收为己用，那自己在乡里就多了一个耳目，多了一份力量。

为此，他还为黄镸河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这礼物就是唐百合，以前的村出纳，现在的米江小学代课教师，陶志行的妻子，萧中东的又一个情人。此刻，唐百合正在赶来的路上。只要萧中东将黄镸河灌醉，她就会贴身而上。

唐百合乃唐泊富侄女。其从米江村委会干部序列退出，与张惠魅有莫大关系。张惠魅丰乳，腰肢盈握，骚浪撩人。其人系张存厢堂妹，与萧月球是永昌初中同学，黄文典教过的学生。萧月球考上县师范后，张惠魅回家务农。

七十年代末两人结婚并生一子。

八十年代初，周福三取代莱阁宋成为米江大队书记、萧中东取代白修士成为大队长后，经张存厢撮合，萧中东在青纱帐里把张惠魅给办了。条件是萧中东必须让张惠魅当上村妇女主任张存厢当上张邨生产队长。

原来的妇女主任就是现在的村会计刘兰英。刘兰英乃陈邨媳妇，原系周福三情妇，后被萧中东征服。原来的会计罗红梅乃张邨女子，陶邨媳妇，是周福三重点关照和提拔的人。萧中东以账目不清业务不熟为由将罗红梅解职。

周福三随即反制，不但将萧中东提拔的出纳唐百合打回原形罗红梅接任出纳一职，而且，还将萧中东扶持的团支部书记莱秀纳入麾下。

至于唐百合，萧中东通过乡教育助理豆乃成和米江小学副校长西南夷，将其安排到米江小学作了一名代课教师。如果没有意外，很快就可以转为编制。

按下这些乌七八糟的关系不表。由于萧中东对黄镸河的提议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喝过三杯之后，大家开始吃饭。

饭吃到一半，陈吉善那个捡石头的小子又拎着几块石头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满屋子人在吃饭，小子走到门角丢下石头，迅即掉转身子，朝厨房他妈所在的位置跑了过去。即便陈吉善叫他，这小子也没有回头。

陈吉善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大家说，这小子小叫二狗，自小就喜欢啃石头。长大后啃石头的毛病没了，却又多了捡石头的毛病。只要他认为有意思的石头，就要捡回来，无论远近，也不怕麻烦。

有时捡石头，甚至不惜逃课。这让他的班主任很生气。

这个班主任可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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