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镸河问，为什么？

老郑说，如果记者把老百姓反应的问题捅出去，我，玉米，还有你黄镸河，都脱不了干系。

黄镸河安慰老郑说，没关系，我心里有数。

从张百原家出来，在庆菻、张百王等张邨老少的热烈欢送下，黄镸河带领大家翻越海拔三百米的唐岭。该岭南北长，东西窄，地势平坦，与张邨南面的张岭几乎垂直。

唐岭东面，田畴沿米江铺陈。米江发源于草原冲响水岩，自北向南，一路流经灯芯冲、堆积罗、泽善、王垭桥、白鹤桥、管家排，至宋家排入屺水，全长60余公里，是步囩桥区境第二大河。

两岸田畴随米江汪洋恣肆，东西宽约3公里。

田畴两侧是海拔三百米左右，有如唐岭、蒋岭这样南北蜿蜒的山脉，如唐邨这样依山傍田的自然村。

视野所及，由南向北，江东依次有陶邨、陈邨、白邨、何邨，江西依次有唐邨、烟邨、莱邨、周邨。萧邨与米江小学相邻，位于陶邨、唐邨中间的田畴。

包括蒋邨、张邨以及堙没在西那山西面的凤邨、凰邨，米江村辖境差不多尽收眼底。

对此，云影不禁脱口而出道，“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大家对米江有感觉没有？

百里西以问代答，现在是秋天，如果两边的山上有连绵不绝的红叶。到了春天，江两岸的田畴全是铺天盖地的油菜花，大家的感觉又将如何？

钟镇调侃道，云、百两大，你们这是在写诗还是在作画呢？

岑岸戏谑道，她们在联手创作童话。

百里西没有理会钟镇和岑岸的调侃，而是沿着自己的思路说，如果米江两岸都是高大的垂杨柳，沿江还有宽阔的滨江大道，田畴中间有四通八达的机耕道。

加上四季轮回的花海、稻浪，坡上的果树、山腰的红叶，山脚的农家小吃和民俗风情，还有寸轨铁路，这旅游农业就做出来了。

这种高端旅游和低端农业完美结合的方式，既是未来农耕社会的发展大势，也是农民脱贫致富的必由之路。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陈茄苠突然对大家说，百里西的思路非常好，但需要时间。而农民是最现实的，他们不可能想到十年后的事情，他们希望明天一早就能吃到馅饼。而且，你的那些个规划需要大的资金投入，国家会给你吗？

所以，向珠三角学习，搞经济开发区，才能积累发展资金。

刚才本人仔细观察了一下，唐岭、蒋岭、张岭地势平缓，能够满足产业用地要求的面积在三千亩以上，建一个开发区足够了。

关键是上述三岭距离鸟七公路很近，不过一公里，三通一平很好做。重点是要引进低能耗低污染低排放企业，统一做环保处理。

现在比较迫切的是，鸟七公路必须全线贯通，而且还要达到国家二级以上的标准，如果能够修成香港的弥敦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是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发展计划，近乎梦想。尽管其与黄镸河在谭氏宗祠提出的鸟七经济走廊很吻合，但大家还是因为不看好而不再讨论，按原计划向岭下的唐邨走去。

唐邨也有一个面积硕大的水塘，水阔也在百亩以上。与张邨都是梯田不同，唐邨绝大部分农田为米江水灌溉。其灌溉用水系从王垭桥石堰引来。如此优厚条件，造就了种田能手唐泊富。

此外，唐邨多木匠，做的棺材很有名，很多住户门前都停放着刚上漆的棺材。也有从事木工雕刻的，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唐古拉。据蒋非凡、刘增观察，其雕工细腻程度不比浙省东阳、鲁省东昌府差。

相应的，唐邨多纸活师傅，专门生产丧事和祭奠用的纸质用品，包括纸鸡、纸狗、纸羊、纸猪、纸牛、纸马、纸人、纸车以及纸收音机、纸电视机，至于幂币、花圈就更话下了。其中的大者就是唐古拉的妻子萧月季。

前两人黄镸河认识，但萧月季却没见过。也是啊，如果家里不死人，一般人不会去找萧月季。

在老郑带领大家忙着参观棺材、木雕和丧事用品的过程中，黄镸河注意到，有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老郑。

而老郑生怕张邨老百姓告状的事会在唐邨重演，遂匆忙与唐古拉、唐泊富告别，结束了在唐邨的考察。

还好平安无事。虽然，男女老少对这么一群满口京腔的人充满了好奇，但没有人投诉组长，更没有人控诉村主任。这让老郑很庆幸。觉得唐邨人比张邨懂事多了。

就这样，一群人，在老郑的带领下，前往下一站——萧邨。萧邨与米江小学一样，都在米江边，两者相距不过五百米。其四周生长着一圈纹理细致、高挑个性的竹子。因为这个缘故，萧邨人大都会制作竹笛、二胡、京胡、芦笙等乐器。

萧邨是大邨，住户40余，人口接近二百五。这里是村主任萧中东的老巢，邨中的道路显然比其他邨子好。

民居普遍是高低参差的明清老房，独村头有一栋四层的红砖小楼和一个占地十亩的大院子，鹤立鸡群，特别耀眼。路人说，那是村主任萧中东的官邸，永昌街上也没有这么高的楼房。

确实，永昌街最豪华的所在是变电站米黄色的办公楼，其楼高也只有两层。

在邨里，京城客人听得最多的是对村主任萧中东的赞扬，甚至连“万岁”这样的词都用上了。还有，对村书记周福三的诅咒，说他占着茅坑不拉屎，白白浪费了米江村发展的大好时机。

捎带骂那些告状的人不识好歹，出门会被车撞死。

考察快要结束时，一个似笑非笑腿有些瘸的高廋男子，在一群小孩的簇拥下，来到京城客人面前，张口结舌说他的老婆被人拐跑了，希望京城客人帮他找回来。

如果找不回来，那就给他在京城找一个，他想去京城大广场看毛公，向他老人家告状。

黄镸河注意到，瘸腿男出现刹那，老郑表现很不自在。

从表面看，瘸腿男面目清秀，斯斯文文，但言语颠三倒四、天南海北，疑似精神病人。所以，石头记问，谁拐走了你老婆？公安局立案了吗？

瘸腿男回答说，村主任萧中东，对，就是他。

说完，就再也不说话，问什么都不回答。

这时，有路过的邨民呵斥简朴男子回去，不要在客人面前胡说八道。此人黄镸河认识，叫萧半音，民间唢呐演奏家。

该男子还是不走，还是不说话。这时，又有中年简朴男子经过，用好听的男中音将瘸腿男劝说走了。

此人黄镸河也认识，叫萧华南，其女儿曾经与黄镸河小学同学过。生怕多事的老郑赶紧将大家带出邨子，向江边走去。

路上，冯熙瑶问老郑，郑干事，你知不知道这个男子？他身上是不是很有故事？

老郑推脱说，冯记者，你看他那邋里邋遢、前言不搭后语的样子，会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么？

说话间就到了米江边。陶邨在米江东岸。要过江，只能踩着露出江面的圆形石蹬踏过去。

这种过江的方式很特别，引起了京城客人的注意。班农仔细察看后对大家说，我爷爷是石匠，曾告诉我一些判断石制品年龄的方法。

根据这些方法，我断定这些胸径一米的石蹬至少五百年以上。迄今还在使用，状况还这么好，堪称奇迹。

于是，大家纷纷拍照留念，把冯熙瑶、简阳域当作照相馆的小妹使唤其拍了又拍，照了又照，一点也不担心相机里的胶卷够还是不够。就这样，先单个照，接着三三两两捉对照。

要合影时，一个模样很标致但又很哀愁的中年女人，突然从江边的一棵大柳树后面闪出，说，对不起，打搅各位记者。我叫萧月季，夫家唐邨，那个说话颠三倒四的男子是我弟弟，叫萧月球，曾是米江小学教师。

我手里有两份控诉书，一份是我弟弟的，另一份是唐邨一个村民委托的，希望记者能够收下。

黄镸河注意到，此女人就是唐邨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的主人。不知为何，老郑脸色煞白人担心不已。

简阳域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接住两份揉得有些皱巴的控诉书，也不看，直接塞进采访包里，对女人说，这位大姐，我是南方周末驻京记者简阳域，你交来的投诉，我们一定会认真处理，适当时候，我们会直接找你。

女人扑通一声跪下，泣声说道，谢谢这位姐姐，你们都是好人。

黄镸河一把将她扶起来，说道，她们是记者，你尽管放心。

女人看着黄镸河说，我认识你，你叫黄镸河。你爷爷、奶奶，还有你父亲、母亲，都是好人。

我这就告辞，村干部盯得紧。你们在张邨采访张五保户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女人说完就走了，留下一个标致而又哀愁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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