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不配，是吗。可是华筝，我是你妈妈呀，你从我下面，生出来的呀。你忘了吗？你大概是忘了，那时候你太小了，对不对？好，妈妈不跟你计较这些，妈妈只是希望，你能听话一点，乖一点，妈妈有错吗？”

顾华筝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又给妈妈看这个脸，是吧？华筝，你怎么总是这样，妈妈会伤心的呀。你是我生的，你有义务服从我，懂吗？将来如果你有了孩子，你的孩子也有义务服从你，知道了吗？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活下来的。”

冯巧变得异常的有耐心，就像幼儿园里最和蔼可亲的幼儿教师，正在教不听话的小朋友一些做人的道理。

“我说了，你不配。从小到大，你只会控制我，打压我，无视我的需求，你想要的根本不是一个活生生的孩子，而是你的玩偶，你的傀儡！”

顾华筝愤怒地争辩着，顾华礼在旁边，头垂得更低了。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冯巧森然地笑笑：

“嘴硬？”

然后不紧不慢地又拿起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轻轻吸了一口，又轻轻呼了出来。

她看着面前被缚的女儿，梗着脖子一副桀骜不驯，忽然冷笑连连，站起身。

她慢慢绕到女儿的身后，用冰冷的目光，从头顶瞧到脚底，又从脚底瞧到头顶。

然后慢慢地蹲下。

顾华礼在一旁虽然低着头，但也保持着一个恰当的角度，密切地观察着母亲的行动。

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非日常的，他必须有所警惕，因为这屋子里所有人好像都疯疯癫癫的。

母亲绕到女儿身后，目光怪异地打量女儿的背影，打量了半天，又蹲下，这在顾华礼看来简直不明所以：这是要干什么？

随着冯巧慢慢蹲下，那敞开的旗袍领口，大大的开裂。

膝盖顶在心口处，黑蓝色的旗袍面料，更显的那托起白色的旗帜越发的耀眼，几乎到了反光的程度，甚至还能隐约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顾华礼顿时口干舌燥，但好在他一直保持低眉顺目的姿势，冯巧并未察觉旁边的儿子有何异样。

顾华礼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偷偷地咽了一口唾沫，缓解紧张和尴尬，一边责怪自己怎么会产生如此的反应。

顾华筝站着，她知道母亲绕到自己身后，还怪模怪样地盯着她看，她也觉得如芒在背，渐渐地开始发抖。

人什么时候最害怕？

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的时候最害怕。

此时此刻，以及在十几分钟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不能按正常逻辑来推理了。

这里所有人都不正常。

忽然，顾华筝感到膝盖后部一阵刺痛！

伴随着“滋滋”的声响，顾华筝痛得撕心裂肺，“噗通”一声跪倒在沙发面前，头也重重地磕在地板上。

地板上铺了地毯，但还是发出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可以想见女孩的头磕得有多重。

冯巧徐徐站起身，居高临下，露出一丝亲切的笑容，满意地说道：

“果然，孩子还是要严格管教，才能听话啊。尤其是女孩子。古人说的话总归不错：只有皮鞭和惩罚，才能让女人听话。”

顾华礼简直不敢相信他看到了什么。

腘窝，膝后区的菱形凹陷。

腘窝处由纵横交织的纤维和肌肉构成，致密而坚韧，是人体的重要关节之一，神经遍布，血管丰富，非常敏感。

人们都有这样的常识：越是神经和血管丰富的地方，受伤就越痛。

比如“十指连心”，指头哪怕被书页割一道不出血的口子，都会钻心地痛。

而顾华礼看到：

冯巧把滚烫的烟头，按进顾华筝的腿窝处，一边一个，烫出两个圆圆的小洞，还在往外冒血。

冯巧看到女儿痛得跪下了，又慢悠悠地走回沙发，非常端庄地做好，按了按领口，平静地说道：

“华筝，你看，你还是很懂事的，妈妈只是要你跪下，又没要你磕头，你却如此孝顺地磕了头，你倒是磕轻一点啊，你这孩子，真是实心眼，这样子到社会上，会被人骗的。”

说完她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眯了眯眼睛：

“可不是，以前啊你总是被骗，妈妈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爱找男人，好像没男人就活不下去似的，找的男人，一个比一个糟糕，怎么办呢，只能让妈妈一个接一个帮你善后，帮你擦一屁一股，真是，华筝啊，你都二十四岁了，什么时候能让妈妈省点心啊。”

顾华礼仍然不敢抬头，但是母亲的语言和声调，让他不由得怀疑：

这真的是他的母亲吗？

这真的是他相处了接近三十年的母亲吗？

他高度怀疑，此时此刻，一定有另外一个灵魂住进了他母亲的身体。

现在他的母亲大概是一个空壳，是他人的容器。

另外一个……邪恶的，残忍的，不体面的，顾华礼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顾华筝痛得说不出话，因为头部重重砸在地面上，还有些犯晕，有些恶心，她只能昏昏沉沉地把头勉强抬起来，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人的头颅是这么重。

“你……”

顾华筝刚想出口痛骂，冯巧一个巴掌飞过来，又把她扇得眼冒金星。

而且头再一次收到重创，这次是结结实实地磕在大理石的小茶几上，没有柔软的地毯做缓冲，被撞击的地方，登时鼓起一个大大的包。

“哎呀！”

冯巧发出惊叫，着急地站起身，双手捧起女儿的脸颊，一脸心痛和担忧：

“华筝，你怎么搞的！这么不小心呢，你看，都破了相了……”

如果只是听冯巧说出的话，看到她脸上的表情，你会觉得这是一个真心心疼受伤女儿的母亲，像任何普通的母亲一样。

可是顾华礼分明看到：

冯巧在用尖锐修长的指甲，发狠地戳着顾华筝被大理石茶几碰到的伤口，那个还在流血的伤口……

冯巧满脸狞笑，用力地戳着伤口，而顾华筝正在躲避，冯巧索性一只手抓住女儿的肩膀，把她固定在眼前，不让她乱动。

顾华筝第一次离自己的母亲那么近，那么近，近到她能真切地感受到，母亲的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