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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二日。

风暴过去的第三天。

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的乌云散去，天空终于放晴了，风雨也随之停止，家家户户都打开了窗户，迎接从云层背后降下来的阳光。

当然，还不能出门，因为如今的道路上依旧被积水覆盖。之前连续的暴雨给城市的下水道系统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加上一些意外破坏，城市的基础建设可能需要几个月才能恢复到风暴之前的状态，道路上的积水和垃圾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清理掉。

这一次的大风暴造成了一共三十七名兵团战士失踪或牺牲，九名执行者死亡。四十多人的牺牲并不是简单的数字，而是一个悲剧重复了四十六次。但实际上，无论从人员伤亡还是经济损失上看，这一次大风暴已经是历年来损失最小的一次了，甚至不如今年早些时候的春狩。

当然，这其实也不是很让人惊讶的事情，因为上一次大风暴，已经是八年之前。而这八年当中，新西府的变化之大，甚至达到了会让人惊讶的地步。成熟的龙宫地下水系统显著降低了城内的受灾情况，重新翻修过的大坝比以往更为坚固，虽然在潮水和海兽的不断冲击下依然面临着随时倾覆的危险，但比起过往已经好了太多。第四代殖装的开发，则极大地提升了执行者的整体实力，特别是生存能力，医疗技术的进步让艰苦条件下的高精度高难度手术成为可能，挽救了更多的生命。

当然，还有十分重要的一点事，顾南明和林雀两个E-IV级的执行者。

他们两人的存在，让防洪堤整体面临的压力下降了很大一截。

另外......还要说有什么原因的话，大概是因为击败了【句芒】之后，赤烛教团进入了战略潜伏期，没有像是往年一样趁机跳出来搞事，也让执行者们轻松了许多，能够更加安稳地度过这次的大风暴。

用身体作为人墙来挡住浪头，那固然是悲壮惨烈令人落泪的景象，当年做出如此壮举的先烈也值得后人去尊重敬仰。但也一定要明白，这种惨烈的牺牲，实在是生产力落后情况的下不得已而为之，这么多年过去，如果新西府还要一次次靠人命去抗洪，那是一种悲哀。

十二日下午两点，新西府的人民大礼堂，人头攒动。人民大礼堂占地一点四万余平方米，高六十五米，大厅净空高五十余米，可以容纳四千人，造型雄伟，气势磅礴，是寸土寸金的新西府少数几个“花里胡哨”的建筑之一。但这个地方，对于新西府而言，具有特殊的意义——三百多年前，新西府的创始人，就是在这个位置，共同签署了《幸存人类公约》，之后三百年来一次又一次灾难，级别较高的授勋和表彰，也是在这里。

顾南明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成为执行者虽然不久，但经历的事件一次比一次生猛，邪神、病毒、风暴啥都见过了，但这一次依旧感觉有些紧张，可能是因为这次授勋的规模格外之大，到大礼堂来的人也格外之多，四千人都坐满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是因为，林雀就在他身边。

顾南明悄悄咽了口口水，看向一旁的林雀。林雀此时正穿着属于执行者的那一套军礼服，身姿显得修长而挺拔，胸口处衣服鼓鼓的紧绷着，长发则在脑后盘起，干练、潇洒而且帅气。她以往要么是直接披散长发，要么就是一个单马尾，顾南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的发型，也是第一次看见她穿军礼服，那是一种和往日不同的美感，难以形容，但总之让人挪不开眼睛。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林雀转过头来，朝他浅浅一笑，脚下挪了挪，和他站的稍微近了一点儿。他们两人是今天授勋仪式的C位，站在最为显眼的地方，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做什么动作。两人目光相触，尽在不言中。

“唔.......”女歧化作的猫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呼噜，在顾南明的肩膀上，将脑袋转到一旁去，不看林雀。女歧居然也被授勋了，但这种人多的场合她就不自在。这家伙有一定程度的社恐，对于她来说，猫的外壳就像是一个保护层，不然她铁定不愿意在这么多人面前露面。

她看向另一个方向的楚夕照。楚夕照朝顾南明那边努了努嘴，有点儿酸。然后又看了看女歧，她终于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

场面忽地肃静。

顾南明心头一紧，哪怕已经成为了新西府最强的几个存在，成长潜力甚至超过林雀，此时也忍不住感到了些许压力——因为这时候，到场的是新西府的最高领导人陆沉。

顾南明有时候感觉这其实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他都这么强了，而陆沉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依旧会感到压力。

在许多小说里，主角越强就越脱离现实，顾南明自问自己强吗？强，在不少中低魔或者中低武力的世界观下都可以横着走，放到漫威之类的美漫里也能当个超级英雄......或者超级反派。但在新西府他就没多少脱离现实的感觉，这大概是因为执行者的提升不仅仅是自身的“修炼”，还依靠整个社会

的供养，执行者的实力，既要看个人的天赋和努力，也要看历史的进程......

总的来说，身为执行者，他的一身实力的全部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人民服务”。执行者密切地参与到新西府的生产建设和秩序活动当中，所以当面对新西府的“秩序管理者”的时候，他也会有紧张感。

但也就是一点点。

顾南明肌肉一绷，整个人站得笔挺，挺起胸膛，看着向他们走过来的陆沉。陆沉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五官平平，个子也只能算中等，但奇怪的是，他身上有一种很其他的魅力，那种魅力来自于他鬓角霜白的头发，来自于他短短的胡茬和目光中那种饱经风霜的平静。四五十岁，只要没有发福油腻，那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

陆沉目光扫视过全场，无论是台上本次授勋的主角们，亦或者是台下的人，都安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转向他，隐含着激动和期待之意。

陆沉道：“同志们辛苦了。”

包括顾南明在内，所有人，唰地一下立正站直，大声喊道：“为人民服务！！”

四千人的呐喊声真的让空气也为之震动，声浪腾空入云而起，几乎能掀翻屋顶。身处其中，一股莫名的骄傲和荣誉感在心头油然而起，顾南明挺胸抬头，心中的紧张一瞬间尽去，只剩下一种身为“新西府人”的骄傲。

或者说，身为人类的骄傲。

陆沉微微颔首，露出些许回忆的神色，道：“从我参加工作算起，这是我第三次经历大风暴。此前两次，我都亲自到了前线，那时候抗击大风暴，和现在有很多不同。当时我们这些干部在城里，披着雨衣，坐在冲锋舟上四处奔波，风大得很，一不小心人就会被风刮到水里去......现在不会了。当然，危险还是始终存在的，但是比以前，要小很多。”

陆沉微微一顿，道：“我说这些，是想要告诉各位，你们的辛苦，我体验过，所以，我更明白其中的滋味。其实不管是今天站在这里的各位，还是其他千千万万参与了抗击风暴的工作，但不在这里的人。你们所有人，全都是英雄。”

他弯下腰，对台上的人深深鞠躬。

然后又转过身，对台下的众人也鞠了一躬。

做完这一切，陆沉便开始授勋。他先是走到林雀面前，道：“林雀同志，你是一个传奇。哪怕一百年后，人们也一定会记住你的。”

林雀颇有些腼腆地笑了笑。陆沉从一旁人手中的托盘上拿起一枚特等功勋章——特等功的条件其极苛刻，能活着达成条件的人基本都是神仙，这大概是最近一百年来新西府第一次给活着的人颁发特等功。

“你解决了叛变的一代留下来的隐患，客观地推动了新西府对巢城的改造和重建工作，影响之深远，或许要到未来十多年后才能完全体现出来。这一枚特等功勋章，纪念你的贡献。”

他亲手将勋章挂在林雀的脖子上。顾南明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有些羡慕。自从新西府126年之后，颁发的每一枚特等功勋章都是特制的，林雀的这枚是圆形的，但是周围带着六个小小的棱角，圆形的中间是一圈花穗，两边则是一左一右两座城的剪影浮雕，象征新西府和巢城。在圆形的边沿处，则刻着日期与林雀的名字。

顾南明有点儿羡慕，酸溜溜的。

陆沉随后又走到他的面前，他是第二个。

顾南明心中期待，心想好歹也是干掉了一个E-IV级的怪物，我会不会也是特等功啊？

陆沉拿起一枚一等功的勋章。

顾南明本来也很激动，但是刚刚才看到林雀的一等功，心里顿时有点失落。

陆沉笑道：“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之前一直在讨论要给你和女歧是一人颁发一枚一等功好还是特等功好。最后琢磨了一下，你们燕部长拍板说，还是一等功。说你这小子容易飘，直接拿到特等功就飘起来了——这是他的原话啊，有不满，找他提意见去。”

居然还有点幽默。

顾南明腼腆地笑了笑，心中却有些委屈。燕部长你胡说，我哪里容易飘了......你还我特等功勋章......

陆沉将勋章郑重地挂到顾南明的脖子上：“如果没有你，船民的伤亡会很大，防洪堤上我们战士的伤亡也会十分惨重。纪念你在大风暴时期做出的杰出贡献！”

然后他又拿起另一枚勋章，挂到女歧的猫脖子上：“改邪归正总是好事。新西府欢迎你。”

“喵......”女歧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抬起脖子猫叫了一声。

陆沉随后便走到下一人面前。授勋仪式还在继续，陆沉负责颁发一等功和特等功的勋章，如总理等人则为其他做出杰出贡献的人颁发勋章。明澈的阳光从礼堂的窗户中落下来，可以看见外面蓝天上如絮的白云。顾南明向林雀看去，她也正向顾南明看过来，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彼此都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