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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明一觉睡了四十多个小时。

昏睡如死。

醒来之后，顾南明脑袋里猛地一痛，感觉自己要不还是躺回去比较好.....来自【鲲鹏】的灵性压力变得更强了，一股如潮汐如海啸的狂流在他的脑海中来回激荡。

他现在是发现了，有时候你以为自己变强了事情就能轻松解决，但实际上，你变强了，外部的难度也变高了......一来一回，说不定还不如不变强。所以说在这个世界上，其实实力强大不一定能规避风险，小心谨慎和怂逼才能......

女歧似乎还在睡，呼唤了两声没有回应，但是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这让他有些安心。女歧这一次受伤惨痛，但收获也不小，一来一回，也不知道到底是亏是赚.....应该是赚了。想起之前危急时刻女歧挺身而出吃下那致命的一次重击，顾南明心头又有些感动，还多多少少有些感慨，他和女歧都已经这么默契了吗？

顾南明穿上殖装，扶着额头摇摇晃晃地从休息室走出去。

然后，便见到了令他吃惊的一幕。

数不清多少战士和执行者......躺在走廊上。他们身体上脏兮兮的，带着泥沙和水，似乎是刚刚从防洪的第一线下来，彼此或者靠着墙，或者躺在地上，或者彼此背靠着背，就这样睡着了。

那得是累成了什么样啊......

顾南明心头一时间有些动容。医疗和休息室这边，床铺有，但是不够多，主要都要留给伤员和病号，因此大多数人，都是随便找了一处干燥的地方，坐下来就直接睡着了，鼾声此起彼伏。

顾南明静静悄悄地走出去。他醒来的时候，精准的生物钟就让他判断出现在应当是凌晨时分，离着老远就能听到防洪堤那边传来的交火声和嘶吼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还行，防洪堤的情况还算好。过了一阵，顾南明逐渐开始适应起那股精神上的压力，状态稍微回转了一点，重新登上防洪堤，看到一群战士正在抢修堤坝的漏洞，还有机枪架在上面，疯狂地朝着海面扫射，一只只海兽挤在防洪堤下发出怒吼，还有一些执行者来回奔走，出手将海兽击退，或者是拦截远处正在成形的大浪。

战况依然焦灼，但很明显，最危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水天一线处，正有丝丝缕缕的朝阳光线在升起，在那天际处蔓延出霞光。

顾南明心中又浮起他曾在幻觉中看到的那些糟糕画面，楚夕照变成侵蚀体什么的。他心中有些担忧，于是走到钱王身边，拍了拍铜像，问道：“钱政委，这段时间有没有出什么事？”

钱王铜像伫立着凝望向海潮，语气沉重，道：“昨天在修补堤坝的时候，有六名战士被水流冲走了。不过......这么多年来，我经历了这么多次大风暴，这已经是伤亡最小的一次了。”

顾南明沉默片刻，道：“牺牲少一点总比多一点要好。”

大风暴来临，一批又一批的人前仆后继地牺牲，听上去固然悲壮惨烈，也叫人肃然起敬。新西府过去的的确确发生过这样的事，但一百年过去，若还是如此，未免太叫人绝望。顾南明坐在钱王边上，看着水天一线处逐渐升起来的太阳，感受着战斗的烈度正渐渐下降，道：“本来我还很担忧，觉得这次大风暴我说不定会死，内心惶恐了很久。但没想到，好像最艰难的时候就这么过去了。”

钱王笑道：“没死是好事儿。”

顾南明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觉板骨还在隐隐作痛。他点了点头，道：“没死真好。”

顾南明又有些疑惑，道：“说起来，按照时间，昨天应该就是大风暴最猛烈的时候吧，没错吧？就......这么过去了？”

“不然呢？你以为？”钱王调侃道：“要情况危机无比，不得不让你这个伤员也从病床上爬起来才行？”

顾南明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钱王道：“昨天啊......情况确实很危急。不过还好，有援兵来了。”

“援兵？”顾南明愣了一下：“执行者差不多已经都来了吧，还能有援兵？”

顾南明心头忽然一跳：“难道......”

钱王大笑不语。顾南明心中激动起来，正要扭头四处张望，忽然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一股发自灵魂的熟悉感传来。顾南明直接从地面上跳了起来，张开双臂：“林雀——”

噗通一下，和林雀抱了个满怀。林雀被那股冲击力撞得不得不退后了一步，有些无奈地笑道：“好了好了，这么激动干嘛。”

顾南明只是傻笑，不说话，激动和欣喜像是一股股湍流一样在心中涌动着。直到林雀出现的时候，他心里才忽然有了种“一切都过去了”的感觉。大风暴还未彻底消退，但他已经像是窥见了穿透乌云的阳光。

本来应该还在沉睡的女歧，忽然在他心头“哼”了一声。

林雀轻轻推了他一把，像是想要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抱着让她感觉有些害羞。不过她用的力气不大，顾南明紧紧地抱着她，林雀推了两把推不开，也就认命似的由他抱着，表情无奈，但双臂也悄悄张开，环绕在顾南明的腰上。两人静静拥抱了一会儿，林雀道：“巢城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顾南明道：“看见你过来了我就知道了。”

顾南明又问道：“感觉你状态还挺好的。你没有被大风暴压制吗？”

“稍微有一点点。”林雀笑道：“大概是因为我拥有神性的原因吧。”

顾南明撇了撇嘴：“真羡慕......”

林雀笑道：“其实你这会儿，应该正处在一个临界点上。我感觉你体内也有自生的神性力量在萌芽，这个时候正好是你最脆弱的时候，等过了这个阶段就好了。以你的潜力......”

林雀忽然警觉：“难不成你以后，会比我.....和我差不多强？”

顾南明得意道：“现在不好说，再过一年.......”

“不行！不可以！”林雀凶巴巴道：“不准比我强！”

顾南明忍不住笑起来，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姑娘胜负心还挺强的。林雀板着脸，佯装不让他亲的样子，但最后被顾南明亲到之后，又有些脸红，气哼哼地拿额头撞了他一下。两人旋即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一道望着远方的海面。过了一会儿，林雀和顾南明慢慢说起巢城中发生的事情。

在听到黑龙那一段的时候，顾南明的眉毛一挑，露出些许惊讶。

林雀最后道：“我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什么事情都可以解决。但是......看见黑龙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弱小了。这次我只是幸运，黑龙对于新西府没什么敌意，但是......以后呢？我难以想象那样的画面......一直以来，新西府的安宁，就像是海面上的小船一样，只是幸运地没有遇到暴风雨......”

顾南明感受到她的手掌微微用力，捏的他的手有点儿疼起来。他意识到林雀心中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是积蓄起了更多的压力，是因为黑龙？还是因为.......黑龙提到的，末日的预言？顾南明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十分嘴笨的人，他说不出什么安慰人心的话，只能陪着林雀一同沉默。天边，太阳逐渐升起，但浓云依旧残留不去，在大地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想起【鲲鹏】的注视。曾有一瞬间，那可能是整个地球最强生物的存在，真的向他投来了一丝小小的关注，将他的自我意识都几乎碾碎。而若是站到更为广阔的层面，宇宙间还有无数危险的存在，渺小的人类又算得了什么呢？

花了数十万年才掌握火焰，又花了数万年学会锻造铁器，然后又是数千年，终于进入工业社会。

然后被一场大灾变搞得几乎文明断绝。

但顾南明忽然笑起来：“你说啊......”

“什么？”

顾南明道：“当三百多年前，新西府避难所刚刚建立的时候。如果那时的人们就知道有一天末日必将重临，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甚至是足以毁灭地球的灾厄，那你说，他们还会不会努力建设城市？”

林雀沉默了一下，道：“应该是会的。”

她道：“不......必然是会的。”

林雀笑起来。她本来就是心智坚定的人，只是偶尔会被一点点小小的迷思困住，迷茫并不深，只是一下子暂时走不出来，但顾南明说了一句之后，她便豁然开朗了。

两人之间并没有太多的话，如今大风暴还没有过去，能拥抱一下，彼此稍微说上几句话，便已经足够令人宽慰。片刻之后，他们又重新忙碌起来，像是救火队员一样四处奔波，应对着接踵而至的突发事件。

三百年前的人们不会想到，当初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避难所，会成为如今的新西府。那未来呢？从刀耕火种，到工业化生产，从对灵与神一无所知到亲手掌握灵性，乃至击败神灵。

在漫漫的长夜中。

文明总会为自己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