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晓波和师俊两个人飞快对视了一眼，读懂了彼此眼里的厌恶。

其实屈晓波刚才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段磊了，他们职校的四五个人聚在一起咋咋呼呼的让人不注意都难，他估计段磊也早就看见自己了，虽然两个人认识，但是屈晓波真的懒得跟这人打招呼。

怎么说呢，段磊就是那种生怕自己在人间留不下什么痕迹，路边有条野狗撒尿他都得上前踹一脚的神经病，职高的学生没少跟四中的打架，反正就是鸡毛蒜皮那点儿事，段磊总要在里头充大头，屈晓波觉得这人特别的二百五。

“不用了，”赵秋佳虽然不认识段磊，但却本能似的往屈晓波身后躲了躲，“我朋友教我就可以。”

“巧啊。”段磊这才皮笑肉不笑的冲着屈晓波抬了抬下巴，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赵秋佳，对屈晓波说道，“你女朋友？”

“不是。”屈晓波否认。

“那你别跟他们一起玩了，他又不教你。”段磊一听这话像是对赵秋佳产生了更大的兴趣，“我游的特好，跟我一起呗。”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她。

“你没听见她说不用了。”屈晓波挺身往前挪了挪，直视着段磊，这孙子什么臭毛病啊，给自己立了个什么人设在这儿玩强取豪夺那一套啊。

段磊倒是没说什么，他身后的那几个人显得挺激动，有个小矮子嘴里头骂骂咧咧的不干净，惹得一旁有几个大人都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给你一秒把嘴闭上。”屈晓波斜了他一眼，“不然让你在泳池里泡成胖大海。”

“操。”小矮子骂了一句，很快反应过来屈晓波说的是什么意思，不过没想到的是居然真的闭嘴了。

“晓波哥脾气真大。”段磊冷笑了一声，“我吓死了，咱们还是走吧，别耽误人家卿卿我我。”段磊说着，扭头招呼着自己身边那几位散了，不过还是手贱的厉害，抬腿扑腾着溅了屈晓波一脸的水。

这一点上屈晓波特别佩服他，段磊要是给三孙子这词代言，谁都别想抢过他。

“没事儿了，咱们玩咱们的。”屈晓波无所谓的抹了一把脸，又看了师俊一眼，发现师俊还捏着拳头，一副准备出手的姿势。

“我真不保准咱俩能打过他们啊。”师俊长长的出了口气，“五六个人呢。”

“谁要跟他打了。”屈晓波淡然道，又对还拽着自己胳膊不肯松手的赵秋佳说：“没事儿，一会儿我们送你回家。”

段磊横插这一杠子还是多多少少影响了三个人的心情，在泳池里扑腾了一会儿就都上来坐躺椅上喝饮料了，出游泳馆的时候这才发现外头天都黑了，在里边真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

在门口拦了辆出租车，把赵秋佳好好的送走了，屈晓波掏出手机看见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温俪打来的，一个是半小时前，一个是五分钟前，十有八九就是屈易杰回来了，温俪催他回家，屈晓波懒得回，把手机塞进口袋，对师俊说道：“找地吃饭吧，我饿死了。”

“刚才看见那边有家烤肉店？”师俊伸手指了指他们来的时候那条路，“看起来好像还行。”

“行吧，反正也没什么别的选择。”屈晓波耸了下肩膀表示没有意见，不过下午来的时候没觉得，这时候发现这游泳馆位置还真偏，除了路口远远的有个看不清楚名字的便利店，周围的门市这个时间居然都没几家开门亮灯的。

“对了波儿，你和谢筝怎么样了？”两个人一边朝路口走，话题就不自觉的引到了这些事上，虽然屈晓波表面上是“根本不值得一提”的表情，但说起来还是先叹了口气，“就算了吧，都已经这样了，她喜欢……”

屈晓波话没说完，倒是先注意到师俊停下了脚步，他顺着师俊的目光看过去，刚才还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一条的小路上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五六个……他妈的是段磊他们那帮人。

还真是能等啊。

屈晓波和师俊不自觉的往一起靠了靠。

屈晓波在心里骂了一遍段磊鸡贼，在游泳馆的时候可能是怕人多眼杂，所以才一直等到他们出来。

对面几个人倒是也没吭声，但就是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杵着，这种不太友好的等待，仿佛屈晓波他俩是迟早会撞上网的鸟。屈晓波打量了一下周围有没有什么能迅速上手的东西，无奈的是连根草都没有。

“俊啊。”屈晓波清了清嗓子，叫了一声。

“哎。”师俊应道。

“准备好了么？”屈晓波左右晃了晃脖子。

“时刻准备着！”

事实上屈晓波话没说完就已经抬腿了，极其默契的和师俊加速朝段磊他们奔了过去，由于没给对方来得及反应的机会，屈晓波几乎是一脚把第一个凑上来的人踹了个跟头，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半天没爬起来，当然屈晓波自己也踉跄了几下，紧跟着挨了不知道谁的拳头。

师俊在打架这方面还是挺在行，屈晓波迅速解决了自己面前这一个后，抽空扭头看了一眼，师俊正薅着那个之前特别嘚瑟的小矮子的脖领往墙上撞，俩人的身高差让师俊的动作看起来多少有些滑稽，屈晓波差点笑出声。

不过现在真不是笑的时候，段磊那个王八蛋已经疯了，刚才屈晓波一拳上去直接让他喷了鼻血，段磊正捂着鼻子一口一个“卧槽”的叫唤着，有狗急了要咬人的嫌疑。

“师俊！”屈晓波喊了一嗓子，朝他摆了摆手。

“卧槽别让他俩跑了！”段磊眼睛倒是很尖，比师俊还先看出了屈晓波的意思，满脸是血的爬起来追了上去。

今天营业额一般。

谢铮甚至趴在柜台里打了个盹，这会儿刚刚把货架上的空档补完，抬头看了眼表，八点一刻。

玫姐知道了上次的事，意思是让谢铮别值夜班了，改换成白班，这样家里要真有什么事也来得及照应。谢铮没同意，他已经够给玫姐添麻烦的了，更何况值白班的那个是个女孩儿，不太方便。不过玫姐还是坚持了一下，说就算上夜班也让谢铮提前一小时下班。

也好吧。

老妈自从那天之后情绪就不太稳定，这一阵睡觉总是做噩梦，谢铮这几天一直是窝在客厅沙发上睡的，因为总能听见半夜老妈突然的尖叫，他得守着点儿。

还有一个多小时下班，谢铮打了个哈欠，店里不让吸烟，他摸了摸口袋，准备在门口提提神。

他刚掏出打火机，就看见胡同里头一个人影飞速朝自己移动过来。

怎么了，门口也不让抽烟了？总不可能是要抢打火机吧，好像也不至于。

等他看清楚从胡同里跑出来的不止这一个人后，还发现了一个更重要的事——被追的这个，不是屈晓波么？

寸头加虎牙，嗯，标志显眼，没错了。

本来谢铮以为屈晓波是奔着自己过来了，但下一秒他发现是自己多虑了，屈晓波一步跳上台阶，虽然看了他一眼，眼睛都瞪大了，但却是冲着便利店外边摆着的扫地笤帚——是那种一套的，等谢铮想到他要干什么的前一秒，屈晓波已经十分麻利的一脚踩碎了塑料簸箕，只留下了上头的铁管。

哈，挺会找工具的啊。

谢铮也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心理笑了下。

铁质，空心，顺手，打人能使得上劲儿，还不会伤得特严重。

屈晓波抡起来的时候都觉得带了风声，也可能是刚才被段磊他们这一帮追的太狠了，屈晓波现在有特别解气的感觉。

铁管率先砸在了想踹师俊那人的肩膀上，发出一声让人听了会忍不住“啧”一声的闷响，对方一声惨叫。

屈晓波没有含糊，照着又是一下，还打在那人刚才的位置上，这回那人直接半跪在地上，连叫都叫不出来了，不知道骨头断没断，没断也得疼个好几天吧——其实屈晓波也不是想赢，这么来两下就是起个震慑的作用，毕竟段磊他们五六个人呢，真一齐围一个，屈晓波拿啥也不顶用啊。

不过现在看来好像真吓唬住了，段磊这帮人真就犹犹豫豫的不知哪一个要继续冒头。

“嘿。”

两边人都僵持着对峙的时候，冷不丁冒出来的声音还是挺显眼的。

谢铮对于自己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来这件事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坦然的摆了摆屏幕还亮着的手机。

“别打了哈。我报警了。”

“你他妈哪儿来的傻X！”段磊指着他骂了一句。

“擦擦鼻子吧。”谢铮干脆靠在了门框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段磊，轻蔑道，“傻X小花猫。”

“X你大爷！”段磊骂骂咧咧的，但却真的没敢再继续什么动作，怎么都感觉这人像是多管闲事的，再不走一会儿真跑不了了。

段磊他们一行人迅速消失在了路口。

师俊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过分紧张又突然放松下来让他特别想一屁股坐在地上歇会儿，但他还是坚持着走过去拉了拉屈晓波，“波儿，咱们也跑吧？”

“我没报警。”谢铮终于掏出烟来点上了，慢悠悠的说道。

“我知道。”屈晓波手撑着膝盖，弓着腰，刚才跑得太急他有点儿岔气了，现在才过分迟钝的感觉到一抽一抽的疼，除此之外后背有个地方也火辣辣的叫他难受。

“波儿？”师俊反正觉得这俩人这一问一答的挺稀奇。

“你俩，”谢铮指了指身后的便利店，对师俊说道，“要不进来歇会儿？”

“波儿？”师俊看了谢铮一眼，又迅速征求屈晓波的建议。

“待会儿吧。”屈晓波咬咬牙，抬腿走了进去。

谢铮站在门口把这根烟抽完才进去。

店里没有多余的凳子，屈晓波和师俊倒是都没有把自己当外人，坐在了门口摞着的矿泉水箱子上，谢铮进来的时候顺手把门关上了，回头看见屋里的两个人在盯着自己，笑了下：“你俩这样容易吓到别人吧。”

屈晓波扫了一眼师俊，衣服上几乎都是鞋印，胳膊上有一大片蹭在墙上的擦伤，十分醒目，想当然的就知道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接着。”谢铮走进柜台里，拿出样东西冲着屈晓波抛了过来，“先擦擦吧，你手上有血。”

屈晓波利落的攥住这包湿巾，这才注意到手上暗红色的已经略有些干涸的血迹，不过不是他自己的，应该是段磊的鼻血，一想到这儿屈晓波一阵恶心，迅速收拾干净了自己。

一抬头正看到谢铮正饶有兴趣的盯着自己。

“干什么？”屈晓波觉得自己好像不是想说这三个字，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张口听起来的语气就显得不是那么友好。

“波儿。”师俊大概也觉得不对，小声叫了他一下提醒道，怎么说也是刚才谢铮替他俩解了围，就算他俩之间有什么事儿的话也该一码归一码。

这么简单的道理，屈晓波当然不是不明白。

但他就是有点儿拧巴，不，是十分拧巴。就像那天他偷听时被谢铮发现，现在心里的这点儿尴尬也是被无限放大的，他很难对谢铮说出“谢谢”，所以就又一次强烈的产生了“怎么是他”的想法。

为什么不偏不倚，偏偏在这儿碰见了谢铮，偏偏是他帮了自己。他妈的自己刚才就应该再和段磊干一架！

“那人是职高的吧。”

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谢铮又开口了。

“嗯。”屈晓波应了一声，又想了想，问道：“你平时都在这儿……打工吗？”

“放假会。”

“那你注意点儿。”屈晓波想活动一下肩膀，但稍一拉扯就吃痛得厉害，不过这个痛感也就还好，骨头应该没什么事儿，他有次玩滑板把腿摔断了，要比这个痛上十倍不止，“段磊，哦，就刚才那人，十有八九会过来堵你。”

“嗯。”谢铮点点头，但看着屈晓波和师俊像是期待着自己做出什么反应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我好怕怕。”

“操。”屈晓波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句脏话，“你丫干嘛呢？”

“就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想法。”谢铮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但很快没崩住，露出了一口白牙，像是带着点儿安慰又像是让屈晓波不用把这些放在心上，有一种让人说不上来的感觉，“没事儿。”

场面略诡异。

诡异到屈晓波每个毛孔都不自在起来。

大约是屈晓波始终认为和谢铮的相处模式应该是各自站在自己的战壕里，起身就是拿起机关枪突突对方，但现在显然谢铮没有那个意思，帮的这个忙也像是在路上捡了一分钱交给警察叔叔一样简单。

从不解，到尴尬，到有一点不好意思。

但屈晓波从来都是尽量让自己面不改色的，只是突然站了起来，走到柜台前伸手拿了上头的手机，手机的主人之前还在看视频，屈晓波强行退出后摁下一串数字，几秒钟后，他自己的口袋里先响了，“如果有事儿的话，给我打电话。”然后把手机又扔回给谢铮，扭头对师俊说道，“走了。”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竖大拇指。

幼稚。

谢铮盯着那个刚刚走出门去，因为疼痛略有些弓着背的身影，再次觉得这个词真的适合他。

不过还是忘了告诉他件事，路口右转就有家诊所，能处理伤口——算了。

谢铮大概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的浓烈“我不自在”的气息，不过看了看手机上的这串数字，他还是选择新建了联系人，存着吧，用不用得到以后再说。

幸好。

到家的时候温俪已经睡了，不过居然没看到屈易杰的车，可能是回来过又走了，这让屈晓波着实松了口气，蹑手蹑脚的洗完澡，屈晓波这才对着镜子费力扭着脖子观察着自己的后背。

他也没想到肿了这么一大片，明早起来肯定得紫。

直到愤愤的趴在床上，一想到今晚只能以这个姿势睡觉屈晓波又觉得心口窝起一股火，迟早这点事儿还得在段磊那找回来。

“安全安全，汇报完毕。”

是十分钟前师俊发来的消息。

屈晓波半眯着眼睛回复了一个OK的表情，不过师俊没有回复。

“嘶。”屈晓波侧了侧身，找了个能让自己更舒服点的姿势，但是一动后背就一抽一抽的疼。他缓了一会儿，准备放点儿音乐助眠，又看到有个未接电话。

陌生号码？

屈晓波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就是刚才自己拿着谢铮的手机打的电话。

屈晓波盯着这串数字，下意识的复制，粘贴进微信里，搜索。

嚯。

昵称是一串乱码，应该是瞎打的，头像也是黑的。

不用了吗？

屈晓波咬了下嘴唇，又一次觉得莫名烦躁起来，他飞快的摁了几下，把手机麻利的扔了出去，闭上了眼睛。

“今天谢谢你了。”

一条新的好友申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