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是，下官这就去。”孙大人擦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火急火燎的跑出去了。他很庆幸顾哲誉分给他这样一个差事，不用面对眼前群情激奋的众人。

孙大人走了。顾哲誉得想办法将众人安抚下来，这样想着，他只好换了口气道：“朝廷开恩科取士，自有一套流程和规矩，岂容儿戏？若只因街头巷尾传来几声非议，就冒然开匣验题，改变规制，影响了众学子的仕途，这责任，谁担负的起？”顾哲誉毫不畏惧的正色直言。

“哈哈哈哈。”刘乐仁却笑了：“顾大人是怕影响学子们的仕途，还是怕题目真的泄露了，难以向大家交代？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刘乐仁既然感直言科场之弊，就不怕担责，若题匣中的考题，与我刚才所念的不符，我刘乐仁愿摘下向上人头，血祭考场！”

“荒唐！”顾哲誉据理力争：“此事关乎万余名学子的过去、未来，岂是你一人可以承担得了的？若你所言不实，一旦开匣验题，非但自己性命不保，就连本官与他们的性命也要一同陪葬，你担待的起吗？”顾哲誉说着，向贡院中负责监考、理事的官吏们一指。

这时候，值守在贡院外围的御林军奉命进入号舍之中。虽然只有区区数百人，但也令顾着玉底气稍足。

“好！”刘乐仁大喝一声道：“我看顾大人也是诚信之人，此刻距离第二场开考还有半日时间，我们就再等半日，反正黄绫绢上的题目乃皇上御笔亲题，也做不得假。不过，我有言在先，若第二道题与我所说的分毫不差，就请朝廷还我们一个公道！”

这是解决此事的唯一办法了。就算不是为了验题，也要开匣取题考试的。顾哲誉只得点头应允。现在，只有期待后两只木匣中的试题，与刘乐仁所说的不一样吧。

孙大人一刻也不敢耽搁，用最快的速度跑到永福宫，向宜宸说明了情况。

宜宸皱着眉头沉默了。老实说，题匣中是何题目，连他也不知道。为今之计，只好从事态的情况来预测后面的进展。如果泄题的事是真的，那个倚红阁不是太奇怪了吗？哪有这样卖题的？第一题分文不取，这不是明摆着赔本赚吆喝吗？还有那个刘乐仁，如果他自己已花高价买了试题，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以期高中，反而要将此事当众抖出来呢？

哎，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失算了。开恩科前，他曾特意叮咛过凌风去京中的酒肆茶楼中探问动静，看今科开试有无异常，却独独遗漏了花柳巷。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一向行止端正，怎么会往这种地方想呢？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现在最主要的，是避免事态进一步阔大。不管泄题与否，保证现场稳定才是最关键的。

顾哲信随父皇南巡去了，京中可用之人不多，此事少不得还得请辽王宜宥出马。

这样想着，宜宸对前来汇报情况的孙大人道：“传令大理寺卿，即刻包围倚红阁，不拘有罪无罪，先把里面所有的人拘捕起来。再去请辽王殿下，带五千御林军到贡院周围待命，如遇突发事件，负责确保士子们有序退出考场，不可出现暴乱。你回去告诉顾翰林，若当真发现试题泄露，立即宣布择期重考，封存所有试卷，组织士子有序离场。”

“是。”孙大人躬身应了。

刚要退出去，又听宜宸道：“孙大人，你告诉辽王殿下，让军士们去场外待命，不是要打杀闹事的学子，是维持秩序，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万不可与士子们发生任何冲突，以免事态扩大。记住了吗？”

“是，下官记下了。”孙大人答应着去了。

宜宸却还在紧张的思索：试题当真泄露了吗？从皇宫到倚红阁，隔着重重守卫，试题是如何传递出去的呢？这是一般的科场弊症，还是暗地里另有阴谋？

他突然想起自己与顾若兰一度担心过的那只幕后黑手，是它终于要出招了吗？科场弊政，历朝历代不是没有过，就算发生了，也只能算是一桩朝堂上的政事，于他而言，能有什么危害呢？难道因为太子监国期间发生了一桩弊案，就废掉他这个储君吗？这说不通啊。他拧着眉头思索了一阵，突然心中一动。他猛地想起对方上次用过的暗杀手段，难道是要趁乱向己方动手？

这样想着，他忙唤凌风道：“凌叔，你快赶去贡院看看，不管发生什么情况，一定要保护顾翰林的安全。”目前，顾哲誉是处在最前线的人，他首先要保他无虞。

凌风领命去了。

他又传令内侍道：“传令金吾卫，增加丞相府的护卫，确保顾府上下安然无恙。再传六百里急件去江南，向父皇问安，看看有无异常。”

“是。”内侍们出去安排了。

分派完了众人，宜宸这才略略放下心来。他站起身在寝殿中来回踱步，一边走，一边仔细的思索着，有机会进入昭室殿窃取试题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孙大人领命后，一刻也不敢耽误，先派人去大理寺传话，又问明辽王宜宥的行踪，亲去向他传达太子钧令。

此刻，辽王宜宥恰在明粹宫中。他听了孙大人的话，起身欲行：“知道了，你先回去，我点上兵，即刻就去。”

“是。”孙大人答应一声，脚不点地回贡院去了。

辽王宜宥也不耽误，向良妃道一声“告退”，便要转身出门。

可是刚抬起脚，就被良妃喊住了他：“儿子，你去贡院，打算如何处置那些闹事的学子？”

辽王宜宥道：“四弟不是说了吗？维持秩序为要，切不可与他们起冲突，我让军士们把住通道，若试题当真泄露了，看他们退场便是。”说完，又要走。

“儿子。”良妃又叫了他一声：“依我看，还是手段狠厉些的好……”

“为什么？”辽王宜宥十分不解。他觉得母妃今日有些奇怪，她一向不过问政事的，今日是怎么了？

“因为……嗯……”良妃支吾着：“因为，学子暴乱，这是大事，你父皇不在京中，不知道此刻的情况，若由着他们闹下去，一旦酿出惨祸，老四拍拍屁股把罪责推到你头上，这个黑锅还不是由你来背？所以，你不能听他的，你得抓住那几个领头闹事的，把他们投入大牢，将来，等你父皇回来了，也好有个交代，你说呢？”

辽王宜宥转着眼珠沉思片刻，赞同道：“不错，还是母妃考虑周到，儿臣明白了。”

说完，他自以为得计的告退走了。

贡院中，顾哲誉得到宜宸的回复，心思稍定，后来又见辽王宜宥率军赶来，不安之感渐渐消退。

下午未正时分，第一场史论考完。顾哲誉在正堂中行过启封礼，心底不安地打开了第二个木盒。即将展开黄绫绢的时候，他在心中默默祈祷：上面的考题千万不要与刘乐仁所说的一样。

但事与愿违，偏偏一个字也不差！

顾哲誉在心中暗叹一声，转头对静候一旁的孙大人道：“请辽王殿下率军士们把住各通道要口，准备疏散学子离场，择期再考。”

“啊？当真漏题了？”孙大人至此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过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他就接受了这个现实，赶出去安排了。

辽王宜宥的军队很快开进来，分散到各号舍之间。

顾哲誉正了正衣冠，捧着试题走出正堂，来到天字号房舍前的空地上。那里的学子们早已站起身来等着他了。

顾哲誉面朝众学子站定，面色凝重的将黄绫绢交给面前的官吏捧着，然后，他撩起衣袍跪下，将自己头上戴的官帽摘下来，放在右手边的空地上。

他对着黄绫绢，也对着眼前的万余名士子，叩头请罪道：“大禹新政元年恩科考试，试题泄露，臣顾哲誉作为本科主考，疏于监管，罪责难逃，现挂印辞官，听候发落。千错万错，都是顾哲誉一人之错，望众士子体念朝廷拳拳之意，谨遵太子殿下钧令，暂且退场，择期重考。顾哲誉谨拜。”说着，又向学子们叩了一个头。

这一下，倒是大出众人预料之外。其实学子们心中清楚的很，此事与顾哲誉无关，只不过恰好今科他做了主考，才不得已承担罪责，代人受过。论理，他现在已是朝廷三品大员，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但他居然肯为此事放下身段，叩首请罪，实在是叫人感动。学子们想到这些，满腔愤懑不禁为之一泄。

顾哲誉见众人不说话，忙继续安排道：“重开恩科之事，朝廷将于近期张贴皇榜，广而告之。请大家放心。现在，请列为副主考大人当前引导，按照从前至后、从东往西的顺序，引导学子们有序退场。开始吧。”

号舍里陆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学子们收拾东西准备离场了。顾哲誉悬在嗓子眼里的一颗心终于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