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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若兰听到这里，忍不住抿嘴一笑：这个宜宸，都什么时候了，他还一点正形也没有。他哪是为了测试小桂子口齿伶不伶俐，分明是特意叫他背给自己听的。他既然还开得出玩笑，说明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自己倒不用太过担心了。

“桂公公，你在永福宫——”顾若兰还想与小桂子闲聊几句，看还能不能套出些有用的消息。谁知刚一开口，就被站在小桂子身后的军官冷哼一声打断了话语。

“姑娘，时候不早了，领赐物吧。”

“哦，好吧。”顾若兰见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再说，只得答应了。

小桂子便将盖在捧盒上的红布掀开，露出底下的祭物。顾若兰打眼儿一望，见是一块掰碎了的福饼和几张黄裱纸，除此以外再无他物。

顾若兰奇道：以顾家今时今日之地位，就算得不到三牲祭品，也该得些时鲜瓜果。怎么他倒送了这两样不起眼的东西来搪塞？虽然目下局势紧张，但顾鼎还是尚书右仆射，顾家不会连得祭物的资格也没有啊？

只听小桂子又背宜宸的话道：“四殿下原话：昨日我看惠崇之《春江晚景》图时，还忆起姑娘，姑娘入宫时不正是在春季吗？想不到，一转眼的功夫，已经入秋了。本该赐顾府三牲祭品的，不过知道姑娘最爱福饼，所以倒是送这个的好。听说顾翰林南下，不知回京了没有，将纸赐给他吧，他最擅写字的。没给哲信留什么祭物，他要随驾去温泉行宫，等回来的时候，一同领姑娘和顾翰林的赐物也是一样的。就这些，记住了吗？背一遍我听听。

奴才就背了一遍。

四殿下原话：好，一个字也没错。你去吧。

奴才就来了。”

小桂子的话说完了，顾若兰却听的有点发懵，这一篇话看似平常，可一定是有深意的，要不然，他干嘛要特意强调一句“好，一个字也没错。”他说自己最爱福饼，福饼是祭祀时才用的东西，自己怎么会喜欢这个？又说大哥擅长写字，所以就送了几张黄裱纸来，谁会用黄裱纸写字啊？她一时未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先把每句话都记在心里，想等会儿再细细的琢磨。

“顾姑娘，接赐物吧。”小桂子说着，将捧盒向前一递。

顾若兰忙伸手接过来：“桂公公，这福饼怎么是掰开的呢？”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这个嘛……”小桂子苦笑了一下：“这个，呵呵，刚才进院门时，军爷们说要检查，所以就……呵呵，其实，分赐祭物，也就是图个吉利，东西好歹，也不那么重要，姑娘莫往心里去。”

哦，原来不是他掰开的，是门口的军士们怕宜宸借分赐祭物的机会传递消息，所以把福饼弄碎了检查，看看里面有没有藏什么东西或者纸条。

顾若兰不知道，别说是这块福饼，就是刚才小桂子复述过的宜宸的那些话，也在门口背给军士们听过了。他们没听出什么不妥，这才放小桂子进来的。

“顾姑娘，赐物送到了，话也带到了，奴才这就告辞了。”小桂子一边说着，一边打了个千。

“唔，好，桂公公慢走。”顾若兰忙向他还礼。

两名军士与小桂子一同退出去了。

顾若兰却还端着捧盒，怔怔的站在原地。直到荀儿唤她了，才回过神来。她把捧盒交给荀儿端着，自己则咂摸着嘴唇，一边往后院走，一边还在想宜宸的那些话：惠崇《春江晚景》，福饼，纸，顾翰林写字，二哥回来后同领赐物也是一样的……这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小丫头荀儿不知道顾若兰在想事情，端着捧盒跟在一旁不住声地咕哝：

“啧啧啧，宫里的规矩可真多，三步一哈腰，五步一点头的。”

“我看今天来的这两个公公，他们穿的衣裳料子也属寻常，跟咱们平日里穿的也没什么分别嘛。”

“不知他们手里拿的那个拂尘，是什么毛做的，是马尾吗？”

顾若兰正要嗔她吵，忽听荀儿问了一句：“小姐，宫里的公公们为什么都要起个家具名儿啊？”

顾若兰不解的问：“哪里起家具名儿了？”

荀儿道：“早起来传话的那个公公不是叫小凳子吗？刚刚这个小太监又叫小柜子，那有没有小桌子和小椅子？”

顾若兰听了，“噗嗤”一乐：“哪里是柜子的柜，是桂花的桂。”

她说了这一句，突然面色一顿，心道：柜、桂，福饼、兵符，纸、旨。哦，我明白了。

她心里一喜，回身摸了摸荀儿的小脸，笑道：“荀儿，你真是全天下最聪明的丫头。”

“啊？”荀儿不解其意，瞪着大眼睛望着她。

顾若兰却“哈哈”一乐，道：“这些赐物我用不着了，你给母亲送去，请她妥善处置吧

。”

“啊，哦。”荀儿只得答应着。她怎么也想不通，小姐刚才还在后院抹眼泪呢，怎么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又高兴起来了。

顾若兰却没理会她那些心思，高高兴兴的回房去了。

既想通了最难解的关节，其余的也就一通百通。

宜宸说给顾家送福饼，实际上是要送兵符。

他给大哥送来了黄裱纸，实际上指的是黄绫绢。让大哥在黄绫绢上写字，那不就是拟旨吗？这也贴合他翰林院供奉的身份。

又说等二哥从温泉行宫回来，同领自己和大哥的赐物也是一样的。那意思就是说，等二哥从温泉行宫回来，即可带着兵符与圣旨去搬救兵了。京城的军队被周盛控制住了，但外地节度使的手里可还握着兵权呢。只要把他们的兵调来，纵有十个周盛也不足为患。

至于惠崇的《春江晚景》图，一定是暗指兵符与黄绫绢埋藏的地点了。

苏轼题在那幅图上的诗前两句不是写了吗，“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如果自己没猜错，皇上赐给宜宸用于修建府邸的园林旧址上，一定有一片桃林、几株桃树，还有一江春水。当然，正如宜宸说的，这春水如今已变作秋水了。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宜宸一定已经借着此次祭拜土地的机会，将兵符与黄绫绢预先埋在了第二株与第三株桃树中间的地下了。

笨相公，何其睿智也！傻娘子，何其聪慧也！

顾若兰这样想着，脸上就情不自禁的笑了。

她猜想的一点也不错，这正是宜宸与萧云浠一起定出的计策。

周盛调来的军士把玉阳宫和永福宫团团围住了，切断了他父子二人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就连相互之间，也见不上面。不过，周盛的那些军士只可在殿外守卫，还不敢明目张胆的闯进寝殿内监视。所以，那条深藏在地下的秘密通道，就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早在大兴王陈珉派使臣来京递交国书的那一日晚间，宜宸就与父皇在密道中碰过面了。情况已经相当危急，宜宸向萧云浠行过礼后，父子二人就直奔主题。

萧云浠道：“周党的意图很明显了，过几日，工部即将呈上府邸的设计图，只要朕的批复中有些许立你为储君的倾向，他们就会立刻起兵造反，到时候，咱爷俩可就一起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了。”

宜宸当然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也已想好了应对之法：“父皇，为今之计，只好找可靠的人带着兵符出去，搬救兵勤王。”

“不错。”萧云浠答应一声：“顾哲信就是最好的人选。不过，周党将宫城围的如铁桶一般，他要想出去，恐怕也难啊。”萧云浠说完，拿眼睛望向宜宸，似乎在等着他开口。

宜宸略一沉默，便躬身回道：“父皇，安乐郡主似是对顾哲信有意，可以请她帮忙，带着顾哲信混出宫去。”

萧云浠听了，含笑摇摇头道：“不，你心里清楚，这不是个好主意。”

宜宸一愣：是，这的确不是一个好主意，危险系数太高。倒不是信不过周锦音对顾哲信的感情，只是逼宫之事，关乎身家性命，周傲良一定会高度警觉。前几日周锦音去过顾家所在的永兴坊，不是连胡同口都没进去吗？现在想在周盛的眼皮子底下携带一个大活人出宫，简直比登天还难。而一旦暴露了，他们就连一点机会也没有了。此乃万不得已之下策，最好不选。可是，父皇怎么知道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一点呢？

宜宸将头垂的更低了些：“父皇，那我请风使护送顾哲信趁天黑闯出宫去，他二人武功高强，想来也有几分胜算。”

萧云浠又摇了摇头：“这也不是上上之选。宜宸，你心里还有更好的办法，是不是？”

宜宸心道：是，这的确不是上策。即或成功，也很有可能牺牲掉凌风的性命。而且，焉知顾哲信在去搬救兵的路上，不会遭到周党的围追堵截？进出京城的九条要道之中，周盛虽然只守六条，但怎知辽王宜宥率领的队伍里，没有周党的奸细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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