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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傲良亲自将大兴国的国书呈送到萧云浠的手上，并极言大兴流寇之凶猛，请萧云浠准其所奏。这是他以策万全的一招棋，一旦不得已走到最后一步，有大兴的军马作为外援，将大大的增加己方成事的几率。他已经私下里派心腹之人去大兴与陈珉谈好了，事成之后，可以将两国相交处的十几处郡县交还给大兴治理。舍小取大，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值得。

萧云浠拿着陈珉送来的国书，沉吟良久。大兴有无遭受水患不重要，重要的是，事到如今，陈珉所请之事已由不得他同意或者不同意了。周盛正双手叉腰在面前站着，自己身边，除了顾哲信带领的那数十人外，全是周党的人马。这个时候，他若敢说半个“不”字，恐怕周傲良的最后一招棋就要提前。他不能现在就点燃周党们举事的导火索，他与宜宸还没做好最后的准备呢。

这样想着，萧云浠只得含恨捧起玉玺，盖在了国书上。

使臣们接过国书，没做任何停留，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大兴复命去了。

周傲良不知道，于大兴王陈珉而言，有没有这封国书其实都不重要，他早就在暗自招募兵勇、打造兵器了。大昱治，则大兴亡，大昱乱，则大兴兴。这道理，陈珉比谁都清楚。别说他依照国书上的约定，将护卫军队的人数增加至八万，就算他一举增加至十五万，大昱朝的皇帝与宰相，这会儿也没空与他计较。他等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很久了。大兴国，将在他的手中，重振雄威。

局势，日益危急。

十月十三日，工部呈上了四皇子未来所居府邸的选址方案和设计初稿，萧云浠认可了选址地点，却对设计初稿留中不发。

紧接着，内庭传出皇帝身体不适的消息，又有传言说，皇帝即将远赴数百里之外的汤泉行宫疗养，左右丞相、大将军、敬贵妃随行侍奉。

顾哲信好几天没回家了，他已经完全不分什么轮岗和轮休，睁着眼睛的时候，就在萧云浠身后跨立，困了累了，就在萧云浠目力所及的地方，原地躺下打个盹儿。

顾鼎昨日入宫后，也没有再回来。内廷派人来传话说：“皇上即将远行，留下顾相做出发前的准备，如没什么特别的事儿，顾相就直接陪皇上去汤泉行宫，不回来了。”

顾若兰听了这话，很想再问点什么：“这位公公——”

她刚称呼了一句，转头望见跟在那名宫廷内侍身边的军官，就把后面的话止住了。

她知道，这些军官，都是周盛的心腹，有他们在，自己什么也打听不出来。这也罢了，若他们再将自己问过的话、关心的事，传回周傲良的耳朵里，反而会让他有所警觉，于局势更加不利。她既想到了这一层，就只得改换口气，例行公事般回复了一句：“——这位公公，请转告家父，不必挂念家中细务，祝他一路顺风。”

“是。请姑娘放心。”那内侍答应一声，便与监视他的军官一起走了。

顾府与皇城之间，相距数里之遥，又有层层军士守卫。顾若兰完全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她心急如焚，却又一筹莫展。她隐约觉得，皇上和宜宸似乎已经在做安排了，可这安排究竟是什么，成功的把握有几分，她却不得而知。想个什么样的办法，才能与宜宸通一通消息呢？她望望天，又望望地，绞尽脑汁，始终不得要领。

晌午时分，她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已经是深秋时节了，院子里的梧桐、银杏早将黄叶落光，秋风一起，黄叶漫天飞舞，说不尽的沧桑与凄凉。

顾若兰想起上次宜宸来时，将她骗入角门边的墙缝里拥吻的事，不想现在时过境迁，却连他的面也见不上了。一喜一悲，怎不叫人唏嘘。蓦地，她心中一酸，眼泪汩汩而下。

“小姐，天冷了，围上斗篷吧。”小丫头荀儿踩着落叶来到她身边。

顾若兰忙把眼泪拭干，顺从的将斗篷接过来，披在身上。

好冷啊，她不由自主的缩了缩脖子，把斗篷围的更紧了些。可只这样一围，她便又想起上次同宜宸一起登云茵山看日出时，宜宸很细心的替她穿脱披风的事。这一下，由不得心里更悲，刚擦干的眼泪就又不争气的冒出来了。

“小姐。”荀儿轻轻的唤了她一声：“外面冷，进屋里去吧。”

“去哪里都是一样的。”顾若兰似是无意的应了一声。她的意思是说，宜宸不在身边，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可荀儿却不懂这话，她心里迷迷蒙蒙的想着：屋里暖，外头冷，怎么会是一样的呢？

顾若兰见她不懂，也不向她解释什么，只安慰似的挤出一个笑容，道：“好，听你的，进屋里去吧。”

可是，她主仆二人刚回转身，就听小厮有庆三步并作两步的跑进来道：“小姐，内廷又来人了！这回说是永福宫的四殿下派来的，有赐物要赏给

顾家。”

他派来的？顾若兰心头一顿，这个时候，他还有机会派人来吗？莫非是周党假冒的，要从自己这里探听消息？可自己身处宫外，此刻对宫中局势一无所知，能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透露给他们呢？

“是一个人来的？还是像刚才一样，由军士们陪着来的？”

“由军士们陪着来的，就在外面呢，小姐快去吧。”

“好，走。”顾若兰忙跟着有庆转到前院来。不管是不是宜宸派来的人，先会会他再说。

前院，一个面容十分陌生的小太监正捧着一个罩了红布的捧盒等着。他身后两三步远的位置上，站着两名披甲持刀的军官，正警觉的盯着小太监的一举一动。

“公公一路辛苦，四殿下有什么话，请讲吧。”顾若兰蹲了个万福礼问。

那小太监忙回礼道：“顾姑娘安好。工部呈送的为四殿下府邸选址的折子，皇上已经批了，叫把禁宫东侧的一片园子，划给四殿下营造王府。依照大昱朝惯例，选址结束后，开府的皇子需亲自前往府邸原址祭祀土地神，准备着来日动工修建。今日一早，四殿下就去了。巳时三刻，祭祀结束。四殿下叫把祭物分送朝臣，奴才是来顾府送祭物的。”

哦，原来如此。皇家是有这样的惯例，每次祭祀结束后，会将祭物分赐朝臣。一般情况下，哪个臣子得宠，哪个臣子得到的祭物就格外多、格外厚重，猪牛羊三牲不必说了，以下还有时鲜瓜果、点了红点的饽饽，乃至烛台、供桌上的盖布等，都可作为赐物。得到祭物是一种荣耀，与皇家同沐上天恩德的意思。

顾若兰听了这番话，确信这个小太监是宜宸派来的无疑。她不急着接赏，想先找机会与他攀谈几句，也许趁此时机，可以多了解一些宜宸的近况呢。

“多谢公公。我看公公年岁也不大，难得的是口齿清楚，把这么一篇话说的齐全、流利。我从前也在永福宫中住过一段日子，怎么从没见过公公呢？敢问公公如何称呼？”

那小太监听顾若兰赞他，心中十分得意，忙回道：“姑娘叫奴才小桂子就是了。奴才从前是长禧宫的，不在永福宫伺候，难怪姑娘没见过。只因近日贵妃娘娘将永福宫的宫女、太监派往了别处，这才调奴才去伺候四殿下的。”

“哦。”顾若兰答应着，心道：原来敬贵妃连永福宫中伺候的宫女、太监也都换了个遍，处事还真是谨密呀。她笑了笑，又开口道：“桂公公辛苦啦。想来得祭物的朝臣之家那么多，四殿下那么巧把桂公公派到顾家来，这也是咱们的缘分，公公先请进屋喝杯热茶吧。”

小桂子“哈哈”一笑道：“姑娘不知道，其实也不全是巧，是四殿下特意把奴才派来的。”

“哦？”顾若兰不解。被那么多人严密的监视着，他还能如此自便吗？

她正想着，却见小桂子另换了一副正式的神色道：“四殿下原话：‘我知道你们分赐祭物，大多是公事公办，把东西一放，领了车马费就走，与人一丝亲近感也无。不过，顾家与别家不同，他家的三小姐曾在永福宫照料过母妃的病，我需得找个伶俐的，把我的原话带过去，以示亲切之意。不知你们谁能学的明白呀？’

奴才便道：‘启禀殿下，奴才愿意一试。’

四殿下原话：‘好。我且念几句诗试试你，看你能背的出来不能。你听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你记得住吗？背来听听。’

奴才就背上来了。

四殿下原话：‘好，就是你去吧。到了顾家，上面这些话也可以一并背给顾姑娘听，好证明你头脑清楚，后面的话都没传错，懂了吗？’

奴才答：‘懂了。’

顾姑娘，上面这些话，奴才本想转交赐物时再背，不过姑娘既然问到这儿了，奴才就先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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