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哲信摆她一眼：“你骑的什么马？你又没骑过。”

顾若兰不服气道：“我怎么没骑过，我八岁的时候就骑过了。”

顾哲信“哈哈”大笑道：“你那是骑马呀？那是有人替你牵着，不跑不跳，慢慢悠悠的，跟骑牛有什么两样？”

“什么骑牛？”顾若兰听他瞧不起自己，愈想骑一次证明给他看：“这又不是战马，又不是野马，都是被人训熟了的，有什么骑不得的？今日我就骑牛去。”

她说顺了嘴，想说“骑马”，偏又说成了“骑牛”，惹得众人哄堂大笑。大家伙见她高兴，今天又是好日子，谁也不想拂她的意，于是扶着她也骑了马。

一行人赶着八辆披红挂彩的马车，出府门，往东而行。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替顾若兰牵马的那个小厮因要去后头照料马车转弯，便将缰绳交给顾若兰自己握着。

顾若兰其实未骑过马，她站在地上看二哥骑马觉得简单的很，不过是将缰绳向这边一抖，将马鞭向马屁股上一抽，可真到了自己坐在马鞍上的时候，事情就不那么容易了。

今日顾府送聘，看热闹的人又多。碰巧人群中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被人流挤着挤着，不小心把手里抱着的木球掉到了地上，滴溜溜的滚到顾若兰所骑的马蹄子底下。

“我的球！”小男孩儿见木球丢了，突然挣开母亲的手，要冲出来捡，眼看就要钻到马蹄子底下去了。吓得顾若兰赶忙将缰绳一扯：“别过来，看踩着了！”

一惊之下，她的力气用大了些，那马反而嘶叫着将两只前蹄腾空抬起，将小男孩儿完全笼罩在了马蹄子底下。

顾若兰更加惊慌失措：“小心呀！”

她不顾自己是不是要跌下马背，反而先歪着身子想去拉小男孩儿。其实她骑在高高的马背上，哪里能救的了他呢？顾哲信骑马走在前面，此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眼看要把小男孩儿踩伤了！

“别动！”正在这时，突然左手边两条人影一闪，一前一后的贴着地面从马肚子底下滑过去，将小男孩儿救出了险境。

马蹄落地，踏起一阵尘土。顾若兰抚着胸口叹一声：“吓死我了。”

转头一望，原来救了小男孩儿的那道人影，正是宜宸。

可后面那道影子是？

顾若兰打眼一看，几乎没认出来，等看清楚了，不觉心头一惊：呀，是安乐郡主。只见她穿着一身便装，看样子也是微服出宫。

这时候，宜宸已将滚落的木球拾起来，还给了小男孩儿。顾哲信也从前面的马上跳下来，赶到后面来看是什么情况。顾若兰却还骑在马背上，没人扶她，那么高的马背，她跳不下来。安乐郡主呢？她还是老样子，冷着一张脸高傲的站在一旁。

四个人彼此相望，心中各自惊奇。

宜宸先担心顾若兰有没有受惊，赶忙走上前来，伸手将她扶下马背。

顾若兰却在心里想：不好，被安乐郡主看到宜宸救人了，宜宸会功夫的事儿，可不是要露馅了？

顾哲信乍见周锦音，禁不住心头一动，心里想的是：她怎么到这儿来了？胡同里面只有顾府一家，难道她是特意到顾家来的？

周锦音见到宜宸救人，知道他身手不凡，远不似平时看起来那般孱弱。可不知为何，这会儿她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件事儿上，她还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做开场白。

“你怎么来了？”

默了片刻，顾若兰与顾哲信异口同声的问了同样一句话。只不过，顾若兰是问宜宸，言语间对他暴露武功的事十分担忧；顾哲信是问周锦音，问的就是字面上的那层意思。

“来送贺礼。”那么巧，宜宸与周锦音的回答也是一模一样的。

话一出口，宜宸先笑了。反正已经暴露了，也就无所谓了，兵力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顾若兰见宜宸无所谓，心下也就释然，为今之计，只好寄希望于安乐郡主对二哥的感情。不过，既然她肯屈尊降贵、不辞劳苦的微服出宫来送贺礼，想来这感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她这样想着，也就换上了轻松的神色，先俯身向宜宸、周锦音行礼道：“四殿下、安乐郡主安好。”

周锦音见她施礼，反而没意思起来。她原拟悄悄的见一见顾哲信就走的，甚或见他也不必，只把贺礼交给看门的小厮就回去，全一全自己的心意也就是了。不成想，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被顾若兰和宜宸抓了个正着。

周锦音将臂弯里挎着的一个小包袱向顾哲信手中一递：“送顾大人的。”

顾哲信伸手接过来，眨巴着眼睛，没说话。

周锦音望了他一眼，见他面上毫无亲近的神色，看样子似乎也不打算多说什么了。联想起那日在丹凤门外他与自己的对话，心中不觉一酸，冷着脸说了一句：“礼到了，我走了。”

顾哲信还是没说话。

周锦音便扭转头，拨开人群往外面钻。

顾若兰赶忙冲顾哲信使眼色，叫他追上去。

顾哲信起初还傻傻的，随后便“哦”的一声回过神来，追着周锦音的脚步，一同钻出了人群。

“你跟上来干嘛？”外面人少了，周锦音便停下脚步，回头问他。

“我，那个，谢谢你的礼。”顾哲信挠着头道。

“不用。”安乐郡主冷冷的答了一声。“还有旁的话吗？”她心里很希望他能再说点什么。

“那个——”顾哲信支吾着。

周锦音料想他不会说什么了，于是扭头又走。

“等一下。”顾哲信忙喊住她。

周锦音便停下来，头也不回的等着他说。

“那个，那个……四殿下会功夫的事儿，你会告诉你祖父吗？”

周锦音等了半天，没料到等来的是这个，心中禁不住一阵气苦，甩开脚步就走。

“你等一下呀，你倒是会还是不会？”

可是，周锦音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愈走愈快，只眨眼的功夫，就转过街角不见了。

顾哲信只好悻悻的回来。

这一边，顾若兰正同宜宸说话：“你又何必偷偷的跑出来呢？今时不同往日，你与顾家的关系，早已满朝皆知，就算大大方方的前来送礼，又有什么不可以？”

宜宸笑道：“那不同，大大方方的来，是四殿下送礼给顾翰林，偷偷摸摸的来，是妹夫送礼给大舅哥，怎么能一样呢？”

顾若兰听了，心中一甜。转眼看见顾哲信一脸苦相的走回来，知道他与周锦音谈的不畅快，忙问：“怎么了，二哥？你与安乐郡主说了什么？”

顾哲信便道：“我向她道谢来着。”

“还有呢？”顾若兰问。

“还有，我问她，会不会把四殿下会功夫的事儿告诉她祖父。”

“那，还有呢？”

“没了。”

“没了？”顾若兰反问了一句。

“啊。我问了她两次，她也不回答，我叫她停下，她反而愈走愈快，最后什么也没说，就走远了。”

“你——”顾若兰欲言又止，这个二哥，该说他什么好呢。

“怎么？是我问的不对吗？”顾哲信傻头傻脑的问。

顾若兰深吸了一口气，才要说话，却又止住了。感情的事儿，哪有什么对不对的？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这就是二哥呀，若换了别人，说了别的话，还能是安乐郡主心里喜欢的那个人吗？这样想着，顾若兰含笑摇了摇头：“没有不对，你问的很好。”

“那她究竟会不会说呀？”

宜宸听了，笑着将他的肩头一拍：“还不懂吗？你就放心吧。”

“啊？哦，呵呵。”顾哲信傻笑着不说话了。

时候不早了，顾哲信要赶去苏家送聘礼。顾若兰被刚才的事惊了心，再不提骑马的事，赶忙另换了马车，同宜宸一道坐进去。

两个人在颠簸的马车中握着手谈话。顾若兰向宜宸讲起那日在顾府议亲时，大哥的窘态，两个人忍俊不禁的笑了一气。顾若兰转而又想起二哥见安乐郡主时呆头呆脑的样子，禁不住又笑，感叹道：“为什么你们男人总是那么傻呢？”

宜宸笑道：“谁说我们傻了？我们傻能娶到这么好的娘子吗？”

他说着，将顾若兰的手一握。顾若兰便羞答答的将头靠进他的臂弯里倚着。

谈着谈着，苏府就快到了。宜宸是皇子，不便随顾家的马车一同进去，这就得回宫去。

“我回去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子来。

“殿下。”顾若兰却反握住了他的手，似有不舍之意。

宜宸心中一动，复又坐回去抚着她鬓角的青丝，柔声道：“怎么了？”

顾若兰欲言又止，她想同宜宸说说近来总是无缘无故觉得心慌的事，可话到嘴边，又怕这些没影儿的话惹宜宸担忧，只好硬生生的咽回肚子里，只笑了笑道：“殿下的生辰快要到了。”

“嗯。”宜宸轻轻的答应一声，既不显得高兴，也不显得不高兴。顾若兰知道，那是因为上官皇后的缘故。儿子的生辰，母亲的祭日，一喜一悲，难免叫人心中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