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这么一说，宜宸就已经听明白了，却故意装作懵懂的样子问：“什么意思？”

顾若兰见他不懂，心内十分自得：“刚才是谁笑我纸上谈兵来着？你这又算什么？”

宜宸笑道：“你是傻娘子，我得做个笨相公才能与你般配啊，是不是？你解释给我听。”

“我是说呀——”

顾若兰刚要说，宜宸却制止她道：“小心隔墙有耳。”

顾若兰抬起头来四下里望望，茫然道：“没有啊——”

她刚说到这里，突然被宜宸伸手一拉，示意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你坐在这里说，仔细被人听见了。”

顾若兰听了这话，羞的满面通红，忙把手抽出来道：“你又骗我。”

“我不骗你。”

“还说没骗，你分明已经懂了。”

“我当真不懂。”

顾若兰不理他。

宜宸道：“我若说懂了，正事谈完了，你又该劝我，时候不早了，要早些回去，免得旁人疑心。我就又见不到你了。”

若兰听了这话，心里又甜又酸。所甜者，他这样深情的对自己，时时想着自己、念着自己。所酸者，每次见面总觉匆匆，不能与他长相厮守。

二人沉默了片刻。

顾若兰道：“你当真该回去了。”

宜宸无奈的吁一口气，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两个人就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顾若兰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快回去吧。”顾若兰这样说着，想起这句话恰与刚才宜宸预料的一样，禁不住莞尔一笑。

宜宸便也站起身来：“年内若能将周党的事了了，我就求父皇恩准我开春的时候娶亲。”

依照祖制，皇子年满二十娶妻封府，宜宸的生日在八月中秋，按道理还有一年多的时间，不过依照民间习俗，过年添岁，开春的时候就议论这事儿虽然显得急了些，却也不为大过。

顾若兰听了，低头不语。

宜宸握一握她的手道：“我走了。”

“嗯。”

“晚间我让凌叔把培元丹送来。”

“嗯。”

“去宫市以宝易物的事，我会安排，你不用担心。”

“嗯。”

再没什么话好说了。宜宸又握一握顾若兰的手，迈步离开。

刚走了两步，却听顾若兰在后面唤他：“笨相公。”

宜宸惊喜的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

顾若兰心中一甜，轻声嘱咐道：“你在宫中，一切小心。”

宜宸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你放心。”

说完，他踏着屋檐去了。

第二天，宜宸的计划在昭室殿与宫市同步展开。

昭室殿中，萧云浠满含笑意的将一颗司天监呈送的培元丹赏赐给宰相周傲良，这是专供皇帝服用的、具有延年益寿功效的灵丹妙药，现在赐予大臣，这是莫大的荣耀，周傲良赶忙躬身谢恩：“老臣谢皇上赏赐！”

另一边，在宫市上，大将军府负责采购器皿饰物的张总管很幸运的结实了一位慷慨大方的珠宝商人——林员外。

林员外说，丞相府和将军府中那些没人要的破烂，什么旧衣裳啦、破箱子啦、甚至摔坏了角儿的器具饰物啦，他都愿意花大价钱收购。因为在那些富而不贵的商人眼中，这些经当朝宰相、大将军用过的东西，都是极具贵气的收藏品，销路不成问题，有多少他要多少，价钱好商量，还可以给张总管提一点好处。

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呀。单为了那笔可观的好处费，也值得忙活忙活。张总管乐的屁颠屁颠的赶着马车回将军府汇报去了。当天下午，他就赶来一车破烂儿，换了两千两银子回去。三天后又是满满的两车，妥妥的五千两。

林员外还一本正经的让张总管在易物单上签了字，生怕他反悔似的。这年头，吃亏上当还怕占便宜的人跑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周昌华砸摸着嘴唇得意的想：皇上贬我做市吏，祖父还不高兴。这油水可比当那个狗屁县令肥的多啦。

这样想着，他“嘿嘿”笑着对张总管说：“将军府的破烂儿卖的差不多了，下午去祖父那边看看，有什么不值用的东西都拉出去卖了，别什么都存着，没的放烂了。”

“是。”张总管忙答应着。

周昌华又道：“筹办万寿节寿礼的事儿怎么样了？”

张总管道：“小的还在寻摸呢。前儿送进来的那两样儿东西，价格合适了，公子又嫌不好。”

周昌华将眉毛一挑：“废话，那两样东西一看就是几千两银子买来的地摊货，怎么往宫里送啊？”

张总管委屈道：“可是公子想要好的，就得多花银子啊。”

周昌华气的一瞪眼睛：“废话！可也得看多花多少！父亲一共就支给我两万两银子，难道我都用来买寿礼？”

张总管明白了，周昌华是想借着买寿礼的机会，落下点私房钱。可古董店里的掌柜们又不是傻子，谁肯低价卖好货啊。

无奈，主子说了，他这个做奴才的也只好照办罢了。“是，小的再去找。”他这样说着，躬身退下去了。

买寿礼的事儿办不成就先放一放，先把破烂儿换了银子再说，这可是个肥差啊。前两次光好处费，他就收了几百两银子，顶他两年的例钱了。

可是第二天，当他第三次赶着马车去宫市上找林员外的时候，却遇到了一点小状况。

“张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昨儿个进茶叶，把手上的现银都花光了。您略等一等，我叫人带着东西去当铺兑去。”

“好说好说。”张总管很大度的应允了。

林员外便吩咐身边的小厮：“去把那样东西兑两万两银子来。”

张总管在旁边听了，心中一动：好家伙，不知是什么宝物，值两万两银子。

那小厮略一犹豫：“老爷，那东西是张家的祖传之宝，老太爷临了的时候嘱咐，不到有大用处的时候不许动——”

林员外把眉毛一横：“是我当家是你当家？我又不是落魄了要当它，无非这两天手头紧，暂压一压，等两天现钱回来了，就赎出来了。”

那小厮听了，“嘿嘿”一笑，答应一声去了。

这边，林员外与张总管一边喝茶聊天，一边等他兑银子回来。

林员外道：“丞相与大将军在朝中都是首屈一指之人哪，张大人又是将军府的总管，小人有幸结实张大人真是三生有幸。等这次的买卖做完了，小人还有一事想求大将军帮忙，到时候，还请张大人替小人美言几句。”

张总管听了，大包大揽的道：“这你放心，在大将军府，我还是说的上话的，你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林员外高兴的把眉毛一挑：“哦？张大人真是爽快啊。小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未见过张大人这般够义气的朋友。”他不急着说事儿，倒先把奉承的话说了一大堆，把张总管哄的眉开眼笑、忘乎所以后，才不疾不徐的开了口。

“实不相瞒哪，张大哥，我们林家世代经商，如今虽不敢说家大业大，可也勉强算做殷实之辈了。只是可惜，林家一直人丁不望，自我爷爷那一辈起，就是一脉单传，到了我这一代，如今快半百的人了，还是只有一个儿子。我找高人算过了，林家这是富而不贵，不旺门楣啊。除非我这儿子能入仕途，否则林家还是兴旺不起来。我既得高人启示，从他五六岁起就替他找了五六个师父教授学问，可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他竟一点长进也没有，连个秀才都没考中。所以，我就想——”

“林老弟，你不用说了。”张总管大手一挥：“你的意思我已懂了，想替儿子捐个官儿嘛，是不是？”

“啊对，是是是。张大哥真是我的知己啊。”

张总管笑的合不拢嘴，这样的事儿，将军府一年要接十几个呢，他怎么会连这个都不懂？“只不知林老弟想替儿子捐个什么样的官儿啊？”

林员外不好意思的搓着手笑了笑，试探着问：“只不知是怎么个捐法……”

张总管也不说话，只伸出两只手来比划。左手比个七，右手比个二，左手又比个六，右手又比个五。

林员外一看便明白了，这意思是说：七品官两千两，六品官五千两。

买多大的官，收多少两银子，这在将军府都有惯例。因怕底下人不干净，七加八要的乱了行情，又或走漏了风声，周傲良特意给周盛定了规矩，这样的事儿，只能交给他们父子俩亲自委派的亲信去办，一手交钱，一手换批文，绝不许底下人染指。所以，张总管报个价是可以的，真到了收银子的时候，就有大将军府的专人亲自出马了。

“那再往上呢？”

张总管抿起嘴来笑了笑，道：“林老弟胃口不小啊。再往上的，你可捐不了了。”

林员外巴结的笑道：“这是为何呢？价钱好商量啊。”

张总管低头抿了一口茶：“不是钱的事儿。五品以上的，不但要有钱，还得与丞相、大将军熟识的人家才行，免得捐给生人捅出篓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