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想着，此事一定有蹊跷，这珠子一定有问题，只是自己看不出来。晚间凌风还要来顾府，不如等他来了，让他带入宫中给宜宸辨认一下，也许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呢？

“交给你保管？”孟氏不解的问。

“嗯，我有用处。母亲放心，我一定不会弄坏的。”顾若兰半是哀求半是承诺的道。

孟氏见顾若兰一脸郑重，料想此事关系重大。她知道，这个鬼精灵的女儿，有时候甚至比她的父亲和两个哥哥更有洞察力。她既然已经知道此物要作为寿礼敬献给皇上，就一定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孟氏这样想着，便点头应允了：“好，你拿去吧。”

“谢母亲。”顾若兰向孟氏施了一礼，便捧着木盒告退出来。

她要穿过连廊花径走回后院去，可是一路上还在低头沉思。

“我娘子瘦了，我要心疼的。”身后突然传来明朗的玉石之声。

顾若兰赶忙回头去看：“呀，是你。”

还能有谁呢？是宜宸来了。

“你怎么来了？鬼鬼祟祟的，吓了我一跳。”顾若兰嘴上埋怨他，脸上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刚才她还在想他，现在他就出现在自己眼前了，这不是心有灵犀吗？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来看看我的小娘子，究竟是为我消得人憔悴，还是为那些讨厌的琐事消得人憔悴了？”宜宸一边说着，一边走上来，轻轻地握了握她抱着木盒的手。

“这是什么？”宜宸问。

“苏伯伯送来的夜明珠，我正要带消息给你——”

“先把它放在一边。”

“嗯？”

“我说先把它放在一边。”

“怎么啦？”顾若兰一边问，一边依言将它放置在连廊的木椅上。

可是她刚放下盒子，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来，就突然被宜宸一拉。紧接着，宜宸带着她将身子一转，转进了角门边一处很窄的的墙缝里。“嘘！有人来了。”

宜宸与顾家的关系，虽已不再是秘密。但在外人眼中，他还是一个身体孱弱的皇子。若被人知道他大白天的飞檐走壁、私自出宫，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顾府的后院，那就糟糕了。这样想着，顾若兰转了转眼珠，没敢吭声。

可是只过了一瞬的功夫，她就琢磨过来了。顾府的后院中会有谁来呢？无非是母亲，再不然，就是荀儿、有庆等丫头、小厮。母亲不用说了，她是知道宜宸身份的人，至于荀儿、有庆他们，至今还认为宜宸只是“陈公子”，四殿下不能显露功夫，但“陈公子”没必要心存这样的顾忌啊。

“谁来了？”

顾若兰刚要压低了声音问这么一句，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已经被宜宸吻住了。

一股热流从她的心中直上升到脑际，霎时间使她的脑海变得空荡荡的。她想推开他，可是这处墙缝太窄了。

这一吻不知持续了多久，也许有一盏茶的功夫那么长。

“你是，骗我的。”顾若兰的心还在胸腔里“噗噗”乱跳。

宜宸没说话，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顾若兰望了一会儿，就又固执的吻上来了。

宜宸第二次放开顾若兰的时候，她没有急着说话，而是微微低垂着头，望着宜宸的胸口。

“怎么了？”宜宸悄声问。

顾若兰哑巴着摇摇头。

宜宸轻轻的舒出一口气，将头向后一仰，靠在后面的墙壁上，微微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似是在回味那一吻的甜蜜。

两个人相对无言，各自心有所思。

又不知过了多久，顾若兰垂着头提议了一句：“我们，出去吧。”

宜宸轻笑着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好。”

于是，二人从墙缝里走出来。宜宸牵着她的手回连廊上取回木盒，然后穿过花径，在院子里的石桌石椅前坐定。

这是在她家里，可是他带着她穿廊过径，倒比她更显得从容和理所当然。她反而像个羞答答的小媳妇儿似的，垂首跟在后面，不敢东张西望。一直等到坐在石椅上了，还显出一副怯生生的模样。

“还在想刚才的事吗？”宜宸坏笑着问。

顾若兰哪敢承认，红着脸道：“你才想。”

宜宸听了，用手指了指木盒，故作夸张的道：“我是说刚才这件事，你以为我说什么？”

顾若兰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绕进去了，更加羞的无地自容。她站起身来将头一扭：“你就会欺负我，不理你了。”

宜宸忙一把攥住她的手道：“好好好，是我想，好不好？”

“你也不许想。”

“是是是，我也不想。”宜宸又道：“不过，咱们都不想，坏人来了怎么办呢？”

“你——”他又绕回去了，顾若兰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你倒是说什么的是？”

“说正事！”宜宸忙信誓旦旦的保证。

“好，那你说吧。”

“那你先坐下来。”

顾若兰依言坐下来。

“我拉着你的手说。”

宜宸把顾若兰的手拉起来。

“你先笑笑我再说。”

“你又来了！”顾若兰作势要走。

宜宸忙正色道：“好，这次我真说正事了。”

顾若兰便不起身，却也不转过头去看他，只等着他的下文。

宜宸于是真的开始说起正事：“我去问过父皇了，原来，将苏大人送交大理寺的事，父皇根本不知情。那道指令，也没经中书省动议，是从门下省直接发出的，而且是一条口谕，没有文书。”

从门下省直接发出的？那倒不如说，就是周傲良发出的。顾若兰心道：果然没有猜错，此事与周党有关。

“也就是说，周党先借裁制宫衣的事污蔑苏伯伯，又假装好心的把他放了出来？其目的，就是为了让苏伯伯把这个送给父亲，作为进献万寿节的寿礼？”

宜宸望着顾若兰点点头，示意她说的没错。

“可是，苏伯伯与父亲相交多年，应该不会故意害他，而且以他的性情，应当也不会轻易受人胁迫，想来是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吧。”

说完了这些，顾若兰又疑惑道：“可我真没看出来，这珠子究竟有什么问题？”顾若兰一边说着，一边把木盒打开，把夜明珠展示给宜宸看。

宜宸转动着木盒看了两遭，心下已经了然，嘴角不自觉的挂上了一丝微笑。

“你看出来了？”

“当然。”

“有什么蹊跷的？”

宜宸笑而不答。

“答案不在珠子上，在盒子上。”

“在盒子上？可是我检查过了，盒子上没有机关，也没有暗格，他们别想诬赖父亲行刺圣驾。”顾若兰一边说着，一边又将盒子捧起来，翻来覆去看着。

“你想想岳父大人新进被任命了什么官职，就能明白了。”

“主客郎司郎中啊，掌管诸蕃朝谨之事。可这么一个枣木盒，跟番邦有什么关系？”

宜宸听了笑道：“我的傻娘子，原来不识货。你再看看，这是枣木的吗？”

顾若兰忙又细细的观察那盒子，还用指甲在盒盖内侧轻轻一掐：“好像是比枣木的略松软些。”

宜宸弯起手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弹：“傻丫头，古人买椟还珠，你今日识珠不识笃。这是南蛮进贡的赤金檀，可比枣木金贵多了，这么一个木盒，够买三颗夜明珠的了。”

“哦。”顾若兰恍然大悟的咂了咂嘴唇：“原来这就是赤金檀呀，我只在书上读到过，可没见过实物。书上说它质地坚实，色泽厚重，用于盛放香料或者脂粉，虽经百年而香味犹存，若用做棺木，可保尸身万年不腐。”

宜宸点头道：“嗯，书背的倒不赖，堪比赵括。”

这是讽她纸上谈兵了？顾若兰嘟起嘴嗔道：“你身份贵重，久居深宫，自然见多识广啦，我怎么跟你比。”

宜宸见她话中带酸，赶忙道：“其实天下宝物众多，我哪能一一识得，不过能从茫茫人海中挑出你这一件至宝，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贫嘴。”顾若兰笑嗔一句，又将话题扯回去：“看来他们害你不成，便把矛头对准顾家了。私藏贡品是重罪，要抄家的。”

宜宸不接她的话，反而似是闲谈般的提起：“今日早起，司天监给父皇送去了两颗培元丹，说是依照古书上的秘方炼制而成，可保美意延年、长命百岁，其实对于长生不死之说，父皇与我都是不信的，不过那丹药我见了，确实赤金鲜光，还带着一股独有的清爽香气，非檀非麝，叫人闻之难忘。周相日夜为国事操劳，大概更需借此物培元固体吧。”

顾若兰听了，忍不住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亏你想的出来。”

她歪着头默了一会儿，忽然又道：“咦，对了，你猜孤陋寡闻者是不是只有我自己？你不是对宫市小吏欺民、秩序混乱的事耿耿于怀吗？干脆借此机会，再给周昌华换个地方怎么样？他们可以用破衣烂布换瓜果，我们也可以用相府旧盒换宝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