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楼恳求地道：“大人，求求您收下小楼吧，小楼什么活都能干，去了一定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小楼不想待在这牢笼一样的深院里了，去了大人府上，还可以与弟弟在一起。”

筝玉垂眸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留在这陶府也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陶元静的原配夫人还活着，陶家的家业也不怕没人管，便道：“让你去倒没有问题，但必须得等到陶元静的丧事办完之后。”

莫小楼连忙点头：“嗯，小楼听大人的。”

安抚好莫小楼，从燕子楼离开，顾青正在外面守着，先前为他们带路的那门房已经离开了，想必已经回去看守大门。

顾青见她出来，忙迎上前去，道：“大人，我们还要去拜祭陶员外吗”

陶元静的死因以及他所做过的事顾青并不知晓，因此还是对他极为尊重。

筝玉淡淡一笑道：“自然是要去的，陶府都来了，倘若不去拜祭一下，不是让人说闲话”

顾青想想觉得此言有理，便走在一旁为她引路，一边有些不解地道：“大人现在似乎很高兴。”

方才进去的时候还是一脸忧虑呢，这不到半个时辰功夫，便已变得云淡风轻，着实让人有些不解。

筝玉眼睛微微一眯，很高兴

莫小楼没死，也不会出卖她，那她就不用害人也可以好好的活下来了，当然高兴了。

只是，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么

怕顾青看出什么，筝玉忙敛了敛笑容，轻咳一声，道：“没有很高兴，只是没有不高兴的事情。”

顾青松了口气，低声道：“正常的大人终于回来了。”

筝玉没听太清楚，问道：“顾青，你在说什么”

顾青笑笑道：“属下是说，属下还是更喜欢看到大人现在这个样子。”

筝玉轻轻一笑：“我也更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想了想，向他问道，“顾青，你有没有什么理想”

顾青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顾青的理想是能够从军，上阵杀敌，保卫疆土。”

筝玉微微偏头，打量了他一番，高挑的身材，俊朗的面容，黑色的侍卫装，身系佩剑，倒还真有那么几分气势。她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年轻人，有志向。倘若有机会，本官一定会举荐你的。”

“多谢大人。”顾青连忙向她屈身一抱拳。

筝玉伸手扶了他一把，笑道：“不急着道谢，等真得有机会举荐你再说吧，我只是觉得你待在我身边做一个侍卫，有些屈才了。”

顾青有些激动地道：“大人，大人才来到宁州不久，就为百姓们做了那么多事情，属下十分佩服大人，跟在大人身边，属下不觉得屈才。”

筝玉笑道：“我哪里有你说得那般好，只不过是想为百姓们做一些事罢了。先说说你吧，若想行军打仗不能只靠志向和勇气，更重要的还是谋略，你可曾读过兵书”

顾青谦逊地道：“略读过一些。”

筝玉想了想，问道：“三十六计可知晓”

顾青点点头。

筝玉又道：“那你说说，是哪三十六计”

顾青稍作思索，道：“三十六计，共分六套计策，即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胜战计包括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趁火打劫声东击西；敌战计包括无中生有暗度陈仓隔岸观火笑里藏刀李代桃僵顺手牵羊；攻战计包括打草惊蛇借尸还魂调虎离山欲擒故纵抛砖引玉……”

筝玉听他说得如此流利，心中颇为惊奇，正想夸赞他两句，不经意偏头见，突然看到一个白影在不远处花木丛生的地方一闪而过。

“容成”筝玉不由低声道，向那边望去。

顾青没听太清楚，转头望向她，不解道：“大人在说什么”

筝玉慢慢回过头来，轻轻一笑：“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到有一样东西落在小楼夫人房里了，要回去拿，你先去陶员外的灵堂吧，我稍后便到。”

筝玉说罢佯装朝回路走去，看到顾青离开，方又转身向那白影闪过的地方走去。

刚刚来到那花木丛生的地方，筝玉还没来得及去寻那引她过来之人，便感觉身后一只手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筝玉慢慢转过身去，便对上黑夜中容成润那双漆黑的眼眸。

“容成，你……”筝玉正想问他为何会在这里，却被他伸手掩住了口。他望着她，轻声道：“小声点儿，随我来。”

“去哪里”看到他把手拿开，筝玉低声问道。

容成润抬手朝前指了指，道：“就在前面，丛姨想见你。”

筝玉点点头，又些有不解地问道：“容成，你怎么知道我在陶府”

容成润淡淡一笑：“若真能不管不顾地任由莫小楼去死，那就不是你了。”

筝玉道：“所以，你早就料到我会赶来阻止”

容成润笑笑道：“不错。”

筝玉脸色忍不住一变：“那你为什么还劝我杀了莫小楼”

当时那么郑重的样子，让她觉得莫小楼非死不可，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写下那首诗，没想到现在得知莫小楼没死，他竟然还跟没事人似的。

容成润听出了她似乎有些生气了，却不紧不慢地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就算当时我没那样说，你也总会想起来莫小楼知道了你的身份。与其日后担心她会将此事说出去，不如现在就试探一下。瞧，如今不是放心了”

筝玉明白他这话有几分道理，但还是忍不住撇撇嘴道：“倘若试探出的结果是她不会为我保密呢”

容成润敛了敛神，一字一顿道：“那她便真得不能活了。”

筝玉盯了他一阵子，道：“你怎么能够如此残忍”

容成润毫不避讳地与她对望着：“我只是觉得你比她更重要罢了。”

“倘若不是我和她呢”筝玉依旧盯着她，“倘若是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的话，你还会觉得我更重要吗”她虽然知道自己这话问得毫无意义，但还是忍不住问出口。

容成润轻轻转回头望向前方，平心静气地道：“没有倘若。”

筝玉不依不饶地追问：“如果就是有呢”

容成润微微垂眸，沉吟了一阵子，轻轻道：“倘若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的话……那就一个也别活了。”

低沉清润的声音，伴随着轻轻的风声，在微冷的夜风中淡淡回荡。

筝玉缓缓抬眸，看着他白衣轻飏的模样，眼睛忍不住一酸，凌厉气愤退去几分，问道：“为什么不说，让我活下来”

容成润轻轻摇了摇头，却不解释原因，静默片刻，问道：“筝玉，倘若让你选择呢我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会怎样选择”

“我”

容成润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不错，就是你。”

“我想活下去。”筝玉坦诚地道，又真挚地望着他，“但是，容成，我也不希望你死。”沉默了一阵子，她轻声道，“若是有人给我一把刀，告诉我如果杀了你，我就可以活下来，我一定不会动手，但我做不到对着那人说‘杀了我吧，让他活下来’。兴许我会带着你反抗，把那人杀了，我们两个活下来，就算我们不是对方的对手，最坏的结果也是如你所说，一个也别活了。”

“筝玉……”容成润不曾想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有些错愕地望着她，目光不由深了几许。

筝玉没太注意他的神情变化，那话说完，心情跟着轻松许多，粲然一笑：“就算是只有一点点儿机会，我还是要争取的。”

容成润看着夜色中她璀璨的笑容，在这没有星星与月亮的夜晚，那笑容比这四围最璀璨的灯火还要耀眼，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许久，他敛了敛心绪，轻声道：“如你这般积极乐观的，还真是少见。”

筝玉眨眨眼睛，面不改色道：“所以显得弥足珍贵。”

容成润无奈地笑了笑，不再说话，抬脚向着前面狭窄小径走去。

筝玉有些害怕这黑漆漆的花木丛，生怕里面藏着坏人，忙快步跟了上去，问道：“喂，方才我们说什么来着，怎么扯到这里来了”

容成润没有回头，清润的声音随风而来：“关于‘两个人只能活一个’的问题。”

筝玉快步追上去，与他并肩向前走着，又道：“我觉得，我们似乎有些跑题了。”

容成润偏头看向她：“然后呢”

筝玉笑道：“然后当然是言归正传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陶府。”

容成润反问道：“不是你让我来把那首诗交给莫小楼的吗”

筝玉狐疑地看他一眼：“人家门房可说了，容成公子根本没来。”

“我这不是在这里吗”容成润指指自己道，“只不过是没有从门里进来罢了。”

筝玉道：“所以，那首诗是你亲手交给莫小楼的”

“这倒不是。”容成润道，“是方简翎给她的。我住在你的府上，给她这样一首诗，她势必会怀疑到你，所以只能请方简翎帮忙。而我来陶府，是来看丛姨的。”

“陶夫人她怎么样了”筝玉想到昨日地洞之中那个带银质面具的女子，向他问道。

容成润道：“她从地洞出来了，不过并没有让府中任何人见到她。”

筝玉又问：“那她可有什么打算”

容成润想想道：“我也不太清楚，她要见你，想必会说得。”

说话间，狭窄小路已到尽头，前方一个小凉亭，藏匿于花木深处，即便在这枝梢光秃的冬日，还是显得有些阴阴森森。

容成润抬手指了指那凉亭道：“丛姨就在亭中，我们过去吧。”

筝玉轻轻点了点头。

凉亭入口并不是他们所对的方向，而是在他们所在位置的侧面，并且自入口处延伸出来的护栏足有一丈多长，虽然那护栏不算高，只有三四尺，但两个人一致默认从护栏上跨过去有失形象，所以，这眼看着就到了的位置，还是走了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