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挚走了出去，让冯静继续处理伤员。帐篷外，到处是一队队围着门徒受训的士兵。门徒们想把学了一辈子的技艺在短短几个月里灌输给士兵们，这常常令他们心灰意冷，新兵动作缓慢、笨手笨脚，连最基本的搏斗技能也知之甚少。在这样的情况下，青阳挚又不允许门徒们使用棍棒，引来众口一词的抱怨。

“棍子不在手，训不成好狗。”贺若勃说。

“他们不是狗，”青阳挚回答，“也不是小男孩了，至少大多数不是。要惩罚他们，就增加训练量或者罚做苦役，削减酒的配给，你们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就是不要打他们。”

兵团如今齐编满员，有来自地牢的囚犯，更有源源不断前来报名参军的人。皇帝估计的不错，很多人慕青阳挚大名而来，更有人不远千里赶来从军。

“一般来说，当兵为的就是求口饭吃，”柯林百夫长对此评论道，“他们为的却是在英雄麾下求取功名。”

几周过去，训练有了效果。士兵们的体格明显壮了许多，这归功于很多人所未闻的健康饮食。他们的站姿比以前笔挺，动作比以前灵活，操持兵器也有了章法。当然，需要学习的技艺还有很多。

飞毛腿阿溪没过多久就基本恢复了体型，他经常光顾妓女营地，总是兴致勃勃，成了兵团里的开心果，时不时抖点笑料，引得同袍们前仰后合。不过他很识趣，训练的时候知道管住嘴巴。虽然门徒们不能使用棍棒，但在对打的时候怎么打疼对手，他们的办法太多了。最令青阳挚满意的是军纪严明，他们很少发生斗殴，有令必遵，也没有人企图逃跑。忍无可忍的时候，他还是下令杖责，或是活生生吊他们一整天。战争就是测试，是最真实的试炼，青阳挚心说。他想起了在小别山森林度过的悲惨日子，想起来那些宁愿翻墙而逃、穿越遍布荆楚人的森林，也不愿在围栏里多熬一天的人。

姜钊正给一队身高臂长的新兵教授弓箭。新兵都接受了射靶测试，大多数不合格，眼神好一些的分去了弩手队，继续接受弓箭训练的，是身体条件和力量相对较好的一些人。他们只有八十人左右，不过即便人数少，技艺高超的弓箭手仍是兵团不可或缺的力量。姜钊在教人学艺方面再次展现出高超的本领：他手下的人目前都可以射中四十步远的靶心，还有五六个人能够以极快的动作连续射中，而这通常只有门徒才能做到。

“嘴巴不要碰到弓弦。”姜钊指点一个学生。此人膀大腰圆，青阳挚还记得他来自地牢。他叫纪搏或是纪搏召，是个猎人，他是偷猎皇家猎场的鹿被当场抓住。“箭尾拉到耳后再放弦。”

这人使出吃奶的劲，然后一松弓弦，箭矢呼啸而出，射中了靶心上方几寸处。“不赖。”姜钊对他说，“但你放弦的时候弓臂还是往外摆了。记住了，这是战斗用弓，你不是在打猎，要尽快的往后拉弦。”见青阳挚走近，他拍拍手，让手下的人都看过来。“好了，把靶子往后挪十步。第一个射中靶心的人，今晚多半斤酒。”

手下们挪动靶子的时候，姜钊转过身，向青阳挚深鞠一躬：“见过大人。”

“别这样。”青阳挚看着那群一边说笑一边从靶子上拔箭的士兵，“他们心情不错。”

“那是自然。每天吃穿不愁，还有酒喝，走几步，花不了几个钱就能玩玩女人、大多数人做梦都过不上这样的日子。”

青阳挚端详着姜钊，又看到了那种忧心忡忡的神情。自从他去了小别山森林后，眼神便总是阴郁密布。休息的时候，他看起来疲惫不堪，不愿搭理人。只对烈酒有兴趣。有好几次，青阳挚都忍不住想告诉他有关他家里的的去处，但皇帝严令禁止，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姜钊似乎老了很多，青阳挚心想。虽然还不到二十岁，可他有一双苍老的眼睛。

“老熊呢？”青阳挚问他，“他应该来教战戟。”

“又去打铁了吧。这几天他都没离开过。”

从小别山森林回来后，熊黑肩就不再排斥打铁的活计了，他主动找到诸亥，整日在铁匠铺打造兵团所需的各种新兵器。尽管仲芒的兵器库相当大，但现成的兵器供应全体士兵还是不够的。青阳挚并不反对熊黑肩重新拿起锤子，但如此一来，兵团就会缺少教头，这个似乎更不合算。青阳挚觉得有必要跟他谈谈，跟姜钊也有必要谈谈。

“昨晚你喝了多少？”

姜钊耸耸肩：“没多少。二斤以后就不知道多少了。睡得倒是很香。”

“那是。”他暗自叹了口气，打心眼里不想说这些话，却又非说不可，“你喝酒没关系，伙计。可你是兵团里的军官。别当着他们的面喝。”

“他们喜欢我，”姜钊假装无辜的辩解道，“他们总是说：‘跟我们一起喝酒吧，长官。你跟兵团张不一样。我们没那么怕你，真的没有。’他们还拉着我一起去嫖妓。我很感到。”他看到青阳挚惊骇的模样，不由得大笑起来，“别担心，我只喝酒，不嫖妓。而且我听说，去了那个地方，十有八九裤裆里火烧似的难受。”

青阳挚决定最好还是不要把疹子已经控制住的消息告诉他。他朝那些弓箭手们点点头：“他们何时能准备好？”

“七年左右，他们就能赶上我们。你觉得我们有这么长时间吗？”

“只能说，尽量吧。我的意思是，他们能上战场吗？能打仗吗？”

姜钊看着他的手下，那双忧郁的眼睛神色漠然，毫无疑问，他正想象着他们在战场上砍杀、流血。“他们可以了。”他最后说道，“这帮可怜的家伙，已经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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