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蛟的宅邸坐落在最富庶的城北。√这座红色砖砌的大宅气势恢宏，庭院深深，最外围是一道铁刺林立的围墙。衣冠考究的仆人站在门口，带着习以为常的漠然表情，听青阳挚说明来访的原因。他请青阳挚稍等片刻，然后转身进去通报。片刻，他回来了。

“二少爷在后花园里，大人。他欢迎您登门拜访，请随我来。”

“管带大人呢？”

“大人今早进宫去了，晚上才会回来。”

青阳挚暗自松了口气。要是同时面对父亲和弟弟，那场面一定会更加难堪。

他刚刚迈进大门，便看到一队在草地上巡逻的殿前侍卫，其中有个侍卫牵着一匹健美的白色母马。他好不容易得来的一丝轻松转眼间烟消云散，因为他猜到了侍卫和白马代表的意义。青阳挚走过时，侍卫们向他鞠躬行礼。看来他的新头衔已经广为人知了。他鞠躬还礼，快步向前走去，希望赶紧了结这件事，好尽快返回教会，一心一意的训练兵团。那是他自己的兵团。他至今都难以接受这一事实。刚刚十九岁，皇帝就给了他一个兵团。尽管高辛鹏一口气就列出了很多年纪轻轻就率军打仗的名将，可他还是觉得这件事很荒唐。离开皇宫后，在返回教会的路上，他希望主教能够答疑解惑，可主教只是叫他服从皇命。不过，看到主教紧锁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青阳挚知道，皇帝的举动也让主教深感费解。

花园俨然是一座由绿篱和花圃组成的迷阵，时值春季，花圃里群芳斗艳。青阳挚在一棵枫树旁找到了他们，两人正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姬月公主一如既往的漂亮，明眸善睐、巧笑嫣然，青葱玉指拨弄着乌黑的长发，正聆听身边的少年大声念一本小书。张虎和他哥哥不甚相似，这个单薄的少年十五岁左右，穿着丧服，外貌柔弱，甚至有些娘娘腔，尤其是那一头和姬月公主同款的乌黑卷发。

青阳挚握紧了带来的剑鞘，深吸一口气，鼓足信心，大步走上前去。稍近，他听见少年正抑扬顿挫的念道：“静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以为美，美人之贻......”

当青阳挚的影子落到他俩身上时，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青阳挚大人。”张虎起身问候，他竟然伸出手来，完全不顾贵族礼节，这使青阳挚很是为难。“终于可以见到您了，我哥哥在信中对您赞赏有加。”

青阳挚的那点信心当即支离破碎，随风飘走。“你哥哥总是喜欢夸奖人，小张大人。”他与少年握了握手，又干净利落的向公主单膝下跪深鞠一躬，“公主殿下。”

她点头还礼：“免礼了。又见到你了，门徒。这段时间你是不是更喜欢别人叫你‘大人’呢？”

他们四目相对，青阳挚强忍着反唇相讥的冲动，“随您怎么叫，公主殿下。”

她摸着下巴作思考状，一片片晶莹的淡粉色指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想我还是叫你‘门徒’吧。这样好像更合适些。”

言语之间，似有难以察觉的讽刺之意。青阳挚不知道姬月是因为当初的断然回绝而生气，还是嘲笑他的愚蠢至极，错过了在权力盛宴中分一杯羹的良机。

“诗很好，小张大人，”为免尴尬，他转而对张虎说，“是哪位大诗人的作品？”

“古籍里的，”少年仿佛有些难为情，赶紧把手里的小书放到一边。

“别这么害羞，小虎。”公主嗔怪道，“青阳，你有幸听到了帝国未来的大诗人亲口朗诵的诗句。我相信不久以后，今日之事必将成为你吹嘘的资本。”

张虎羞涩的耸耸肩：“公主抬举我了。”他的目光落到青阳挚手中的长剑上，一眼便认了出来，不禁黯然神伤，“这是带给我的吗？”

“你哥哥要给你留作纪念。”青阳挚把剑递过去，“他嘱咐你，不要拔剑出鞘。”

少年犹豫了片刻，接过长剑，紧紧握住剑柄，忽然恶狠狠的说道：“他从来就比我心软，他太善良了。此仇不报枉为人，我发誓。”

青阳挚心想，这少年所说的话实在老套，不是哪个故事里提到的，便是引自某首诗歌。“凶手已经伏诛，，此仇已报。”

“小别山森林有荆楚人派出的战士，是吧？此时此刻，他们仍在密谋造反。我父亲听说了。是荆楚公爵派出的翼教徒杀了我哥哥。

”

宫里的消息传的真快。“此事皇上正在处理。我相信陛下自有圣断，为帝国选择正途。”

“唯有战争一途。我愿忠心追随。”少年说话时泪光闪闪，显然是肺腑之言。

“小虎，”公主轻轻搭着他的肩膀，柔声劝慰,“我相信，阿龙绝不希望看到你心里满是仇恨。听青阳大哥的话——此仇已报。好好缅怀过去的记忆，遵照你哥哥的遗言，不要拔剑出鞘。”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青阳挚险些也为之动容，可眼前浮现出刀架在脖子上时张龙那张灰白的面孔，他心底刚刚浮起的敬意立时烟消云散。不过，姬月公主这番话似乎对少年起到了作用，张虎脸上怒气渐渐消退，只是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

“请您原谅，大人，我失态了，”他结结巴巴的说，“我要一个人静一静。我希望......我希望再次与您相见，了解我哥哥和您一起时的情况。”

“你可以来天权教找我，无论你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张虎点点头，转身对公主鞠了一躬，然后抽泣着往宅邸走去。

“可怜的张虎，”公主叹了口气，“他总是这么多愁善感，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你听出来了吧？他是想在你营里谋求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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