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林玄主教彼此相对，默不作声，青阳挚意识到，他们互相看不顺眼。皇帝和林玄都讨厌看到对方。

“告诉我，小子，”皇帝是在对青阳挚说话，眼睛却依然盯着主教，“你认为荆楚公爵得知我抓了他儿子，威胁他前来质问，他会作何反应？”

“我不认识此人，陛下......”

“他不是多么高明的人，青阳。但猜无妨。我相信你从你母亲那里继承了足够的智慧。”

青阳挚不喜欢皇帝一再提起自己母亲，但还是不动声色的回答：“他会......生气。这其实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他会提高警惕，加强准备，边境上会进入戒备状态。”

“好。他还会怎么做？”

“看来他只能二选一，服从命令或是抵抗王师。”

“错，他还有第三个法子。他可以主动进攻，带着大军倾巢而出。你觉得他会这样做吗？”

“我觉得他们没有足够的兵力，而且准备也不足。陛下。”

“你说的没错。除了几千公爵护卫队，荆楚没有常备军了。可他们有好几万乡巴佬弓箭手，这些人闲则为农、战则为兵，而且呼之即来。这是一股强大的力量，我当年在箭雨中冲杀过一两回，深有体会。但他们没有骑兵，也没有重装步兵。到开阔地带进攻华胥、对阵帝国禁卫军，他们毫无胜算。老项这人就这点好，能够明白自己的弱点。”

皇帝又笑了，他移开目光，洒脱的一挥手：“别担心了，老林。半个月，老项必定先派来信使，先是奴颜婢膝的谢罪，说不能亲自前来罪该万死之类的话，然后为那些文书编一套似是而非的说法，没准儿还附带送一笔钱。等我那个温良恭俭让的儿子说服了我，醉鬼就能重获自由了。从此以后，他也不会再为翼教徒签署通关文书了。重要的是，我们敲打了他一下，让他明白自己的位置。”

“请您说实话，陛下。”主教说，“您真的相信那些文书出自项公之手？”

“相信？当然不。但确是很有可能。比起青阳挚在小别山森林解决掉的那些蠢货，老项可没那么狂热，但他确实信仰伪神。他现在岁数也大了，怕是担心他那极乐世界不结纳他吧。信是不是他写的，压根儿关系不大，问题是这些通关文书确实存在。既然出现了，我们就必须作出强烈反应，逼着他们以后多多收敛。至少，等我儿子登基，他们还能欠他一个人情，不至于作乱。”

皇帝一口气饮尽剩下的酒，站了起来：“不谈国事了，我和你们俩还有要事相商。过来。”他招呼林玄和青阳挚来到隔壁小房间。房内的装饰依旧那么华丽，不过墙上挂的不是彩绘和织锦，而是一百多把寒光闪闪的宝剑，有的是华胥式样，更多的是青阳挚从未见过的式样——长约六尺的双手阔剑、刀刃弯度接近半圆的镰状军刀、刀刃微曲细长没有护手的长刀。此外还有金银材质的剑，不过这些金属过于柔软，只是观赏用剑，并不实用。

“多漂亮啊，是吧。”皇帝说，“花了好多年才收集来的。有的是贡品，有的是礼物，有的是战利品。我时不时也会送人，”他看看青阳挚，脸上又露出笑容，“送给你这样的年轻人，小子。”

初见皇帝时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冒了出来。青阳挚心知肚明，在皇帝那个庞大而神秘的计划之中，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角色。那种异样的感觉，即雯所称的血音，又隐隐在他脑海里吟唱。如果皇帝给我一把剑......

“我的天权教的门徒，陛下，”他试着模仿主教那种不动声色的语调，“我这种人无福消受皇室所赐的荣誉。”

“此等荣誉非你莫属，年轻人，”皇帝应道，“以往，我迫于无奈，常常赐给了不该受赏之人。今日正好改正。”他朝满墙的宝剑一摆手，“选吧。”

青阳挚望向主教。林玄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却丝毫没变。他沉默片刻，然后开口，语调与之前一名，一模一样，不卑不亢，“这是国王恩赐你的荣誉，即是赐予教会的荣誉。你应当接受。”

“这样可以吗，主教大人？一个人可以既是门徒，又是帝国之矛？”接受了皇帝的赐剑，意味着被封为帝国之矛头衔。

“以前有过先例。很多年前。”主教看着皇帝说道，继而望向青阳挚，目光柔和了几分，语气却是不容置疑，“你必须接受皇帝的恩赐，青阳挚。”

青阳挚其实极其不想要这个所谓的荣誉，可他只能接受了，他觉得这就像是杀人的报酬。他扫视着墙上琳琅满目的宝剑，脑子里冒出一个恶作剧的念头——要是选一把金剑，到时候可以卖掉——最后他还是决定挑一把实用的兵器才是上上之选。

没有必要选择华胥式样的剑，因为质量不太可能超过现有的金晕剑，异邦的兵器看起来好像也不趁手。最后，青阳挚的目光落在一把宽刃短剑上，剑柄为木制，铜护手的式样很简单。他从墙上取下来，试着挥舞了几下，重量合适，手感很好，而且剑身光亮无痕，剑刃看上去锋利无比。

“夷剑，”皇帝说，“不太好看，却很实用，轻便而且锋利，很好的备用剑。选的好。”他伸出手来，青阳挚把剑递了过去。“通常要举行一个仪式，说一大堆套话，还要跪半天，我们省了这些麻烦的礼节吧。青阳挚，我任命你为帝国之矛。你愿意以剑盟誓，为帝国效力吗？”

“我愿意，陛下。”

“那便善加使用。”皇帝把剑递给他，“好了，既然你已经是帝国之矛，我得给你安排一个职位。我任命你为禁卫军柳字营管带。既然主教提供了驻地，安置了我的军队，那么这个营由教会管辖再合适不过了。你要训练士兵，届时率军参战。”

青阳挚想看看主教的反应，结果林玄仍是板着一张脸，什么表情也没有。

“陛下，如果划归教会统辖，那么马泊三前辈是更好的人选......”

“你是说那个翼教徒猎人吗？我不觉得，我不太可能赐剑给他。你懂我的意思。你很合适，年轻人。你认为训练多久可以开赴战场？”

“我们在荆楚损失惨重，陛下。全军上下疲惫不堪，还几周没法军饷了。”

“是吗？”皇帝扬起眉毛，望向主教。

“这笔开销由教会承担。”主教说，“既然兵团归教会调遣，这倒也合情合理。”

“真是慷慨，老林。你们可以到地牢里挑人，也可以从大街上招募，补充补充兵员。我敢说，一听是青阳挚招兵，肯定会有不少人愿意服役的。”他伤感的笑了笑，“对于这些没有见识过战争的人来说，战争只是一些慷慨激昂的故事和升官发财的途径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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