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尴尬的沉默中坐了一会儿，幸好旁边火堆的一名士兵解了围。那人不知从哪儿找了一把胡琴，或许是从森林里某个敌人尸体上搜到的，他弹奏得还真不错，旋律悠扬而哀伤，整个营地都安静下来，同声唱起了这曲战歌。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一曲终了，士兵们热烈鼓掌，要求再来一曲。青阳挚挤过去，只见演奏者是一个二十出头的瘦脸小伙子。青阳挚认得他是挑选出来的八十人之一，参加了最后的战斗。他的前额有伤疤，说明有过打斗。青阳挚搜肠刮肚想要回忆起他叫什么，可惜训练时压根没有费心记这些。或许青阳挚也和皇帝一样，没指望这些人能活下来。

“你弹得真不错。”他说。

那人紧张的笑了笑。士兵们始终害怕青阳挚，没几个人愿意跟他说话，大多数人尽量避免与他对视。

“我给一位乐师当过学徒，长官。”那人说。他的口音和那帮士兵不大一样，吐字清晰，语调委婉。

“那你怎么当兵了？”

那人无奈的摊摊手：“我师父有个女儿。”

一帮大男人猥琐的哄笑起来。

“不管怎么说，他把你教的不错，”青阳挚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简诺。”

青阳挚看到柯林百夫长也在人群中。“百夫长，给他们发酒喝吧。章瑞学徒带你到地库找仲芒老师。告诉他，钱我出，拿足够的酒来。”

人群欢呼起来。青阳挚掏出钱袋，取出几枚收缴来的银币塞到简诺手里：“再来，简诺，弹首欢快的曲子应应景，今晚毕竟是庆祝嘛。”

简诺皱起眉头：“庆祝什么呢，长官。”

青阳挚拍拍他的肩膀：“庆祝我们都活着，伙计，我们都活着回来了。”他举杯对着周围的人群喊道，“为了我们活下来，干杯。”

皇帝召集了御前会议。会议大厅铺有光亮的大理石地板，吊顶更是精美绝伦，装饰着金叶子和栩栩如生的雕塑，墙上则是琳琅满目的彩绘和织锦。长长的议事桌周围，立着一大圈衣冠楚楚的殿前侍卫。那天晚上和青阳挚谈阴谋的邋遢老人不见了，眼前的皇帝端坐正中宝座上，肩批貂皮花斗篷，头上戴着缀着宝石流苏的皇冠。二十位御前大臣坐于皇帝两侧，锦衣华服各不相同。

青阳挚协助身边的林玄主教汇报完战况后，大臣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了他。两名书记官正趴在旁边的小桌上一字不漏的记录。这是朝廷的传统：准确无误的记录每一次朝会。

“那个杀了张龙的人，”皇帝说，“他的身份还是不知道吗？”

“我们没能通过俘虏问出他的名字，陛下。”青阳挚回答，“黑羽的人没有投降的。”

“莫大人，”皇帝把信递给左侧一个肥肥胖胖的男人，他是户部大臣莫秋风，“你也认识项公的笔迹，你看看有没有相似之处？”

莫秋风眼睛贴着信件看了好一会儿：“臣左看右看，陛下。信上的笔迹和项公的笔迹几无差别，措辞也是一般无二。即便没有署名，臣也能认出这些信确是出自项公之手。”

“可为什么呢？”工部大臣朱恩问道，他是坐在皇帝右侧的大胡子，“我也不喜欢姓项的。可那家伙又不是傻子，为何在这些通关文书里签上名字，还明目张胆的支持这种分裂帝国的叛逆行为？”

“青阳挚，”莫秋风说，“你和那帮翼教徒打了几个月的仗，你觉得他们吃饱了吗？”

“他们看起来并不饥饿，营地里有存粮，作战相当得力。”

“那他们使用的兵器呢，你觉得做工怎么样？”

“他们所使弓箭的做工堪称上佳，刀剑均为精钢打造，不过有的兵器来自我方阵亡者。”

“这么说，装备精良，粮草充足，而且是森林里鸟兽绝迹的隆冬时节。陛下，臣以为，这个黑羽背后必定有大人物支持。”

“而且我们知道了此人的身份，”又一位大臣说道，他紧挨国王就座，衣着最为华丽，正是首辅大臣宇文天元，“荆楚的公爵项树本人坐实了罪状。我早就警告过诸位，此人虚与委蛇维持和平，为的就是图谋不轨。我们可不能忘了，荆楚人是在血流成河之后才被迫加入帝国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一直痛恨我们。如今，他的阴谋被戳穿。陛下，臣恳求您发起......”

皇帝抬起一只手，打断了首相的话。“马杰大人，”他扭头对右手边的灰胡子男人说道，“你是刑部大臣，最精通律法。这些信件是否足以作为确实证明，或是尚需进一步调查？”

刑部大臣捋着灰色的胡子，若有所思的说：“倘若只从律法角度考虑，陛下，臣以为这些信件尚存疑问，必须先解答疑问再行定论。何况项树位高权重，兹事体大，宜谨慎处之。”

宇文天元正要说话，皇帝又制止了他：“是什么疑问，大人？”

马杰拿起信又扫了两眼：“信中允许持信人自由来往于荆楚边界，辖地内各处官兵必须为持信人提供所要求的一切援助。诚然，如果签名和印章都是真的，那便确实出自公爵之手。不过，信件没有注明收信人，我们当然也不知道携信赴死之人姓甚名谁。到底是公爵写完交给黑羽使用，还是信件遭人窃取，拿去另作他用呢？”

“那么，”莫秋风说，“你是要我们把公爵找来当场对质？”

马杰沉默了片刻，继而说道：“是的。我认为质询很有必要。”青阳挚见他神情严肃，一字一顿，威仪堂堂。

♂丝♂路♂文♂学♂网*♂www.su♂ns♂il♂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