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记忆，不是你的，”雯脚步不停，口中说道，“你在这里没有力量。”

“我们为什么必须相遇？”血音的调子忽然升高，疑问随之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叫我来这里？”

她走到空地的边缘，转过身，露出阴沉却充满渴望的神情：“你要先知道你是谁。”

“我是青阳挚。”他眨眨眼睛，一切都消失了——太阳、青草、雯和一切疑问，全都消失了。刺骨的寒冷侵袭而来，白茫茫的雪地晃得他睁不开眼。

“青阳？”是姜钊的声音，他就站在身边，一脸的困惑和担忧，“你受伤了吗？”

他依然背靠基座瘫坐在地，此时的基座爬满了藤蔓。“我那会儿......想要歇会儿。”他拉着姜钊的手站起来，旁边的熊黑肩正在那具尸体上摸索。

“你们找过来的？”他问姜钊。

“小高不在，找你废了劲了，你留下的痕迹很少。”

“小高怎么了？”

“他搞定哨兵的时候胳膊上挨了一刀，不严重，躺一阵就好了。”

“战斗怎么样了？”

“结束了。我们清点出了二百六十五具敌方尸体。胡戈门徒丢了一只眼睛，张龙手下损失了十五个。”姜钊的眼神还是那么游离，与当年他在找章瑞的路上第一次杀人时一样，他和高辛鹏等人不同，他从来就不喜欢杀戮。青阳挚勉强挤出笑容，说道：“大获全胜。”

真的是大获全胜吗？或许压根儿就是一败涂地，张龙死了，他们的将军死了。

“他挣扎了很久吗？”

姜钊皱起眉头：“你问谁？”

“张龙大人。他应该死了吧。”

“也不知道他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倒霉的家伙。那一箭没能要了他的命。马泊三不知道他能否撑过来，他一直在找你。”

青阳挚心里一颤，深深地愧疚涌上心头。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走到熊黑肩身边，老熊正忙着从尸体上搜刮东西。“有什么东西能看出他的身份吗？”

“没啥特别的，”熊黑肩往怀里揣了几块银币，又从挂在那人肩上的小皮袋里抽出一捆纸，“找到几封信，没准能发现什么。”

姜钊接过来，才读了开头几行，就扬起眉毛。

“写的什么？”青阳挚问。

姜钊小心翼翼的折起来：“必须交给主教过目。看来战斗这才刚刚开始。”

张龙躺在铺着狼皮的床上，皮肤发灰，全身盗汗，每一次长长的吸气都异常困难，每一次呼气的声音都异常刺耳。马泊三把插在他肩上的箭取了下来，又在伤口上敷了药膏，这也只是尽人事罢了。他们不顾张龙的反对，给他用了麻沸散，减轻了些许疼痛，但在血液里流淌的毒药依然时时刻刻都在折磨他。士兵们为他支起了一座帐篷，里面恶臭难闻，这让青阳挚想起来那次使用穷奇之泪的痛苦经历。

“大人。”青阳挚坐到张龙身边。

“老弟。”年轻贵族苍白的嘴唇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容，“他们说你去追黑羽了，追上了吗？”

“他......死了。”青阳挚回答，其实他还没有确认那人的身份。

“那我们可以回家了吧。我想陛下应该满意了。”

青阳挚看着张龙的眼睛，从中看到了死亡和痛苦。他知道自己回不去，知道自己就要完了。“他一定会满意的。”

张龙颓然瘫在狼皮里：“他们杀了那个孩子。我说放了他，可他们还是把他剁成了七块。这孩子自始至终都没叫一声。”

“他们都很愤怒，他们非常爱戴你，他们都想为你报仇。我也是。”

“想起我父亲曾警告我，要我防着你。”

“大人......”

“我父亲和我的性格大不相同，我们俩经常吵架。说实话，我不喜欢他，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我觉得他也讨厌我。因为我没有她那样的雄心壮志。有野心的人看谁都是敌人，尤其在勾心斗角的朝廷里。我出发前他告诫我，有人会在暗中对我不利，不过他终究还是不知道究竟是谁。他只是说我应该提防你。”

传言说有人在暗中......看来公主也是一直没闲着。

“你为什么要害我？我想不出来，”张龙痛苦的喘息着，“你到时候替我告诉他，告诉他，我们是朋友。”

“您到时候亲自告诉他。”

张龙慢慢的收敛了笑容：“别说笑了，老弟，我是回不去了。我在营地的帐篷里有一封信，是我在出发前写的。要是你能帮我送出来，我将感激不尽。是给......给我认识的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大人？”

“是的，是姬月公主殿下。”他顿了顿，哀伤的叹了口气，“我来这儿是希望能得到皇上的认可，让我的结合得到他的首肯。”

青阳挚的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心里骂自己愚不可及。他在见到张龙的时候就知道，皇帝所描述的纨绔子弟形象纯属捏造，可他竟然没能看出皇帝的真实目的——除掉这个配不上公主的人。

“公主现在肯定很后悔，把您送到这么危险的境地。”他说。

“她是非常坚强的女人。她说为了真爱，要义无反顾，要一往无前，再大的风险也要承担。不能轰轰烈烈，不如不爱。”

青阳挚心里苦笑，他想起了公主的那句话——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会容许有人妨碍我......

“我有个弟弟，叫张虎，”张龙说，“我想把剑留给他。告诉他......告诉他最好不要拔剑。我发现打仗不太适合我......”他闭上嘴巴，这让他的样子看上去有些狰狞，“公主那边......别跟她说我现在的样子......”他突然住口，浑身痉挛，鲜血流到了下巴上。青阳挚想伸手帮他，却不知道哪里入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在狼皮上痛苦的扭动。青阳挚再也看不下去了，走出帐篷，在火堆旁找到了马泊三。马泊三正拿着酒壶大口大口的灌着。

“没希望了吗？”青阳挚带着哭腔说道，“你救不了他了？”

马泊三看都不看他一眼：“所有麻沸散都给他用了，也只是缓解缓解疼痛。只要一挪地儿，他就会咽气。玉衡的门徒可以减轻他的痛苦，不过也救不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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