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挚耷拉着脑袋躺在地上的时候，森林又适应了他，鸟儿的鸣叫渐渐又回来了。突如其来的温暖感觉唤醒了他，青阳挚抬起头，发现林中空地沐浴在灿烂的阳光里。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头顶，他知道这次睡过头了。赶紧站起来，想拍掉身上的积雪......可哪有雪的影子。斗篷和靴子上都没有积雪，地上也没有积雪，树上也没有，地上竟然覆盖着茂盛的青草，树上满是翠绿的叶子，刺骨的寒冷消失无踪，森林顶上天空碧蓝如洗。春天......这分明是春天。

他慌忙四下张望。那具尸体也消失了。那块蘑菇石头也没有了藤蔓缠身，裸露出雕刻精美的灰色基座，顶上的台子极为平整，只有中间有个圆形浅池。他走上前去，伸出一根手指，划过石头表面。

“别摸它。”

他急忙转身，抬剑平举，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中等个头的女人，穿着粗麻长袍，是青阳挚从没见过的样式。她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搭在肩上，衬出瘦削而苍白的脸。让青阳挚吃惊的是她的眼睛，她只有黑眼珠，却没有瞳仁。等那女人面带淡淡的笑容走近，他看见眼珠上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就像两颗红色的葡萄。是瞎子吗？这怎么可能？她明明一直瞧着自己，还知道自己摸了石头。女人的长相让他想起当年和镇北侯一起来天权道的那个精瘦严肃的男人。

“东胡人。”他说，“你是鲜卑山来的。”

她的笑容灿烂了些，“是的。你是小江，”她举起双臂环扫四周，“这便是我们会面的时空所在。”

“我......我叫青阳挚。”他觉得气氛有点诡异，“我是天权教的教徒。”

“什么？天权教是什么？”

青阳挚瞪着她，一时无语。东胡人向来与世隔绝，可眼前的女人既然懂他的语言，又怎么会不知道教会呢？

“我是信仰的战士。”他补充解释。

“噢，你还在做那件事啊。”她又走近了一些，歪着脑袋，皱起眉头，红色葡萄眼一眨不眨的端详了他好一会儿。“啊，还是这么年轻。我以为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应该成年了、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小江。我真想告诉你，那样就好办多了。”

“你这是在打哑谜，姐姐啊。”他望着四周不可思议的春天奇景，“这是在做梦，是我脑子里的幻像。”

“这不是做梦。”女人走过他身边，伸手悬于圆形浅池的上方，“这里只有时间和记忆，它们困在石头里，等待岁月将其化作尘埃。”

“那么你是谁？”他问，“我是怎么到这里的？我来这里干什么？”

“是你自己来的。”女人收回手，转身对他说：“我叫雯。现在你什么都干不了。”

他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剑，感觉有点傻气，收剑入鞘。“我杀死的那个人，尸体去哪儿了？”

“你在这里杀了个人？”她闭上眼睛，语调带有一丝哀伤，“我们多么脆弱啊。真希望我错了。=，真希望我看到的都是虚妄。既然此地可见血光，那么一切已然发生。”她再次睁开眼睛，“我的同胞流离失所，对吗？他们躲进了森林，你们还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既然是你的同胞，你还不知道他们的处境？”

“告诉我。”

“东胡人居住在鲜卑山森林。我们没去那里，也没追杀他们。听说他们很可怕，比赤狄都可怕。”

“赤狄？这么说他们在你们手里幸存下来了。我就知道大祭司能想出办法。”女人再次用空洞的目光审视青阳挚，产生了难以抵挡的压迫感。那种异样的感觉又出现了。然而这次不太一样，并不是危险的警告，而是茫然失措的感觉，就像登上高山，突然脚下虚空的感觉。

“这么说，”雯歪着头说道，“你能听见你的血音。”

“我的血？”

“就是你刚刚产生的那种感觉。以前也有过吧？”

“有过几次，大多都是危险的时候。这种感觉......救过我的命。”

“你是幸运的，有这种能力。”

“能力？”青阳挚不喜欢女人说出这个词的语气，言之过重，“这只是生死关头的本能罢了。我想所有人都会有。”

“所有人都有，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听得真切。血音自有其音律，不单单是危险时刻的警报。假以时日，你自会熟悉它的曲调。”

“你是说我身上有阴阳玄术吗？”

她嘴角一抽，似有一丝戏谑之意：“玄术？哈哈，是的，对于你们所害怕而又不想理解的东西，你们当然会起这种名字。血音可以是阴阳玄术，但也可以亮如白昼。小江。”

小江......“你为什么这样叫我？我有名字的。”

“你这种人，名字多如牛毛，我就喜欢喊你这个名字。”

血音这种感觉，仍然在他体内吟唱，而且愈加强烈，却并不讨厌，只是他不敢放松警惕。“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青阳挚心一动，又说道，“这里是过去，对吗？”

“可以这么说。这是我对于此处的记忆，我将其困在石头里。之所以如此，我因为我知道你有一天会来，触碰石头，和我相遇。”

“这是多久之前？”

“很久很久以前，不计其数的春天之前。这片土地属于东胡人喝赤狄人。很快，你们这些海上来的移民将会抵达我们的海岸，夺走我们的一切，我们只能退回沙漠和森林。我之所以得见此景，是因为你的天赋是血音，而我的则是穿越时空的界歌。只有在使用能力的时候，我的眼睛才能看见，这是我付出的代价。”

“你正在使用你的能力吗？我的......”他搜肠刮肚的寻找合适的词，“一个幻象？”

“可以这么说。我们必须相遇，所以我们相遇了。”她转身走回树林。

“等等。”青阳挚伸手拉她，却什么都没抓住，她的长袍仿佛是无法触摸的雾气。他迷惑不解的瞪大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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