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行军非常艰苦，士兵们的体力几乎达到极限，但面对死亡的威胁，再累也要继续前进，教会的人走在队伍最前面，箭在弦上，眼睛在黑暗中搜寻敌人斥候的蛛丝马迹。

黑羽的手下以往经常会趁夜骚扰他们的营地，射几支火箭进围栏，但自从高辛鹏和马泊三守了他们四个晚上，夺了十几把复合弓以后，他们就很少再来了。这次的行军也没受到市民什么影响。

他们跋涉了四个时辰，最终来到一块空地的边缘，此处的斜坡通向岩石堆，再往后就是荆楚人的营地。往右边，他们可以看见影影绰绰的隘谷，马泊三即将带领教会小队从那里发动进攻。观察片刻后，马泊三作出行动的手势，带着三十个个教徒，以松散的阵型冲进空地。

注意安全，青阳挚对高辛鹏打手势。高辛鹏点点头，拉紧了黑貂皮猎装的束腰绳。他身穿这套缴获来的衣裤，把强弓也换成了复合弓，皮带里塞了把短柄小斧，还真是和荆楚人看上去一样。他还是把自用的长剑绑在背后，因为敌人也从张龙手下的士兵处夺了不少华胥式样的剑，应该不会显得突兀。

青阳挚打个手势，拍拍高辛鹏的肩膀。高辛鹏咧嘴一笑，转身便走，飞速穿过那块空地。他不会有事的，青阳挚自我安慰。在小别山的这段时间，青阳挚对他的能力刮目相看，这个曾经被仲芒的老鼠故事吓得发抖的瘦弱男孩，如今已经是心狠手辣、身手矫捷的勇士，他似乎无所畏惧，杀人不眨眼。

张龙走过来，踩得积雪嘎嘎作响。“你看需要多久？”他低声问。

青阳挚看着这位年轻贵族热切的脸庞，按捺住内心涌起的负罪感。“半个时辰左右，大人，”他低声回答，“不会更长。”希望到时候他不知道是自己下的手，青阳挚心想。

“那还能休息一会儿。”他走去查看士兵们的情况，低声安慰和鼓励他们。青阳挚尽量不去听，死死盯着黑乎乎的岩石堆。

天色依然很暗，但隐隐透出深蓝，看来即将破晓。马泊三希望在黎明前发动进攻，也就是隘谷的守卫换班前最疲惫的时刻。

青阳挚稳住呼吸，计算着时间的流逝，估摸着实施行动的最佳时机。他要抛开一切杂念，避免功败垂成。他紧紧捏着弓箭，只觉得手掌生疼。等了差不多一刻钟，青阳挚走到张龙身边，蹲下来在他耳边说，“石头堆里面肯定有守卫，我去做掉他们。虽然人数不多，不足以用弓箭阻挡我们的进攻，但可以造成不小的杀伤。”他抬了抬弓，“我先到前边去，等进攻开始，我会先做掉他们。”

张龙站了起来：“我跟你去。”

青阳挚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你要带队，大人。”

张龙扫视了周围一张张焦躁不安的面孔，点头：“是是，也对。”

青阳挚无奈的勉强笑笑：“我们等会儿在黑羽的大帐里汇合。”

“你会顺利的，老弟。”

他不敢再看张龙，略一点头，便往岩石堆跑了过去。似乎只一眨眼的功夫，他就冲过空地，藏身在石碓之中。这些巨大的岩石犹如沉睡的怪兽，自积雪中狰狞突起。他凝神张望，并没有发现哨兵。从营地的方向飘来一阵淡淡的烟味，却没有金鼓警报声响起。高辛鹏此刻已经向隘谷的守卫摸了过去。

青阳挚伸手从箭袋里取出一支裹着布的箭，解开包裹，露出灰黑色的箭杆和插有乌鸦羽毛的箭尾。这是荆楚人的箭，正是杀死张龙发小的那支箭。这一箭，将在张龙率军进攻敌人营地时，要了他的命。他将箭矢搭在弓弦上，双手不断地颤抖，心脏在胸中剧烈的跳动，他紧张得无法搭弓。他知道必须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深呼吸几次，紧握双手，继而张开，他必须平静下来。已经杀过很多人，何惧再杀一个？他努力这样说服自己。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金铁交鸣，紧接着是弓弦松开的迸迸声，喧闹的叫喊陡然响起。喊杀声很快传到空地那边，青阳挚看见张龙带领手下从树林中钻了出来，发起进攻。年轻的贵族高举长剑，斗篷飘飘，迈着大步冲过来，在一群士兵中显得英姿飒爽。

青阳挚见到他正呐喊者鼓动士兵们跟着自己勇敢前进。看到张龙身后那支阵容齐整的队伍，青阳挚竟有种莫名的成就感，他原以为很多人会临战逃脱。

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寒意冷彻心扉，然后抬起弓，将弦拉到嘴边，箭杆上的乌鸦羽毛扫过他的脸颊，箭头直指张龙。暗杀很简单，他想着，弓弦慢慢滑出手指，就像吹灯拔蜡一样简单。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咆哮起来。那东西似在移动，在雪地里沙沙作响。只觉得后脑的头发被扯住似的一阵刺痛。这种熟悉的异样感如同火焰般在内心燃起，他放下弓，转过身，双手再次颤抖起来。

那头狼低吼着露出尖牙，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颈毛如银针般根根竖立。当他们四目相对，它的吼声渐渐平息。它本是作势欲扑的蹲姿，这时站起了身，静静地注视着青阳挚，那神情和多年前的跋涉测试时一模一样。

这一刻仿佛无穷无尽，在那头狼的注视下，青阳挚无法动弹，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我在做什么？我不能这样杀人。

忽然，狼转身跑进雪地，如同银光闪过，一眨眼就不见了。

张龙所率军队的呼喊声越来越近，青阳挚这才回过神来，发现他们马上就要冲进岩石堆。这时，不到二十步远处闪出一个人，身披黑貂皮，张弓搭箭，直指张龙。青阳挚手中的箭呼啸而出，立中那人的腹部，他几步赶了过去，踩断了他的脖子，确保此人死透。

“多谢，老弟。”张龙喊着，跳过他身边，往营地冲去。青阳挚跟在后面，扔掉弓，抽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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