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肃慎式的复合弓用紫衫木树心和牛角制作，不拉弦时长约四尺，箭矢可射出两百步远，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则可以三百步，近距离可轻松刺破板甲。

青阳挚手里的这把弓比大多数复合弓略粗，弓臂光滑，可见经常使用。这把弓刚刚干掉了一位风度翩翩、满腹经纶的年轻贵族。倒在地下的年轻贵族双目圆睁，了无生气，嘴上沾有残血和呕吐物，显然他死的很痛苦。复合弓的主人躺在一丈开外，青阳挚的箭插在他胳膊上，他从藏身的树上摔下来，折断了脖子。

“没了。”熊黑肩深一脚浅一脚的踏雪而来，左右是高辛鹏和贺若勃，“看来只有他一个。”他一脚踢歪了弓箭手的脑袋，然后跪下来搜刮尸体上值钱的东西。

“这家伙带的兵呢？”贺若勃指的是死了的年轻贵族的随从。

“一哄而散，”青阳挚说，“等我们回营地，没准儿他们已经在那儿了。”

“一群孬种。”贺若勃低头看着死去的贵族，“这家伙人还不错，那帮怂货连一点点忠诚都谈不上。这好歹也是个贵族。”

“那些兵说白了就是混吃朝粮的，伙计。”高辛鹏说，“他们只要有饭吃，能活命，就行了。”

“找到他的马了吗？”青阳挚问。

“小姜去牵了。”熊黑肩从弓箭手身边站起来，手里把玩着几枚叮当作响的铜钱。他把弓箭手的箭袋扔给青阳挚，袋中的箭头染成黑色，淬了毒的，箭尾是乌鸦的羽毛。荆楚人喜欢给自用的的东西做标记。“你要留着？”他冲那把弓努努嘴，“等回到城里，这玩意儿能换一点银子。”

青阳挚抓着弓说：“我想试试好不好使，这是一把好弓。”

“好吧。听说这帮贼寇练一辈子。他们天天训练。”他低头看看手里的几枚铜钱，“这么点儿军饷。”

“他们是为了他们的神而战，不是为了钱。”高辛鹏说。

他们扒下死去贵族的盔甲，将尸体抬到马背上，熊黑肩伸手摸死人口袋，被姜钊一掌拍开。

“他反正用不着了，怎么了么？”

“我们已经离开教会大半年了，老天爷啊。”姜钊厉声说，“你别再偷东西了。”

熊黑肩嘿嘿一笑：“习惯了。”

大概已经七个月了。青阳挚在返回营地的路上思索着。这七个月来，他们一直在小别山森林追捕翼教徒。说起来，张龙和他新组建的步兵团算是跟他们并肩作战，这人已比皇帝所设想的多活了一个月。每过去一天，青阳挚就感觉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一点。

周围的环境无法缓解他的情绪。小别山不是帝都周围的森林，这里更黑暗、更浓密，树与树挨的很近，有的地方甚至压根难以穿行。而且此处地形复杂，土坑和沟渠星罗棋布，这都是伏击的好地方，还迫使他们弃马步行。他们无论走到哪里，始终弓在手中、箭在弦上。只有贵族会选择骑马，他们实在吃不了步行的苦，结果往往成了林间荆楚弓箭手的靶子。

最初跟张龙一道赶赴此地的有十五位年轻贵族，目前已经死掉四个，还有三个身受重伤，只能送回去。他们的手下更惨，招募和强征来的六百人，已经损失三四成，不是在林子里被狙杀就是莫名其妙失踪，有些当然是借机逃跑了。他们经常发现失踪数周的人，要么冻僵在雪地里，要么被绑在树上剥了皮。他们的敌人不需要俘虏。

尽管损失惨重，但他们这支教会小分队还是赢得了几场胜利。一个月前，高辛鹏领着大家追踪二十个荆楚人，那帮人正沿着溪边前进，这一招确实聪明，可惜瞒不过高辛鹏。他们跟了两个时辰，等敌人驻足休息的时候发动突袭。那帮人神情肃穆，身披鹿皮和熊皮，背挎长弓，毫无警惕心，第一波箭雨就放倒了一半，剩下的人转身沿着河床逃跑。兄弟们抽出剑追击，结果他们一个都没刨掉，也没人求饶，个个视死如归。高辛鹏说的没错，他们也是为了他们的信仰而战。

又走了几里，营地映入眼帘，与其说是营地，还不如说是围栏更准。他们刚来的时候，安置警戒哨都很困难，哨兵完全成了敌人夜间练箭的靶子。张龙只好下令砍刀树木建起围栏，他们在森林中找到一块空地，用削尖的树干做成拒马死死的围起来。青阳挚他们都讨厌这个潮湿又压抑的地方，他们大部分时间喜欢在森林里活动，编成小组四处巡逻，每天换地方安营扎寨。在张龙的士兵龟缩在围栏里的时候，他们则和荆楚人玩着围追堵截的相互猎杀。今天的这次出击，是一个月来首次贵族带领正规军的行动，可惜一支箭就吓得士兵四散奔逃。

围栏大门处有一位矮壮的汉子，浓密的眉毛上挂着霜，眼神凶巴巴。他身边有一只灰色带斑、体型硕大的杂种犬，那眼神和它主人一样凶。

“马泊三大哥。”青阳挚略一鞠躬，向他打招呼。虽然马泊三自己平时也不太在意礼数，但他毕竟是教会小队的领军人，该有的招呼还是需要的，尤其是在张龙的军队面前。有些士兵在大门附近晃荡，惊恐的目光落在马背上的尸体上，又望向黑漆漆的森林，似在担忧随时会有箭矢从暗处飞来。

当初当青阳挚应召走进主教房间的时候，发现马泊三等在那里，惊讶之情险些滥于言表。马泊三正瞪着手里的菱形红布，那张老脸露出茫然的神情。

“你们俩应该认识。”主教说。

“我野外试炼的时候见过，主教大人。”

“马泊三兄弟受命指挥小别山森林行动，”主教对他说，“你要完全服从他的命令。”

很少有人比得上马泊三对小别山森林的了解，曹隼当然算一个，但天权人手不足，他走不开。这支教会队伍只有三十多个人，大多是来自北境的老手，他们和青阳挚一眼对马泊三半信半疑，不过老马很快就证明了他的老谋深算，尽管其领导风格稍显粗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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