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嘴里哼哼唧唧着摩挲僵硬的双腿，走到挂在壁炉上方的地图前。“联合帝国，”他说，“四大封地曾因战争而分裂，如今江山一统，效忠于我。其实呢，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关中只是臣服于我，我们不去攻打他们，他们就称臣。北海在大战中主力损失过半，他们不想全军覆没，只得签订城下之盟。荆楚对我又恨又怕，只要信仰不跨界，他们就愿意奉我皇令。这就是我在尸山血海上建立的帝国。有了你，在我百年之后，帝国也不会分崩离析。”

他顿了顿，“你说对了，对于你，我确有许多打算。你是大司马和玉衡前教师的儿子，而且两人皆为平民。我可以借由你笼络平民，不仅仅是王畿，包括华胥全境四大封地。一旦我获得全民的爱戴，即便他们的贵族挑起战争，也不会有人响应。小子，你大有用处。”他的目光在地图上游走，叹息声中带着深深的遗憾，“可你母亲自有打算。他说服了林玄让你加入天权教，成了教徒，效忠于信仰，而不是我。”

“陛下，只要您说一声，我即刻退出教会......”

“太迟了。届时，谁都知道是我命令你的。夺走教会里最有前途的孩子，这些人怎么会爱戴我。不，我早就放弃了对你的打算。”

青阳挚搜肠刮肚，想再找点说辞求得皇帝的帮助。不然，高个子的妻子惨遭折磨，终将冤死狱中。慌乱之际，一个疯狂的想法闪进他的脑海——他可以潜入黑狱解救那个女人，兄弟们肯定会帮忙，但这就是害了他们......

“我不是第一个，你知道吗？”皇帝轻声说。他正瞧着地图上部，那儿有一串潦草写就的名字。“我前面有五个，”皇帝指着那五个名字说，“最初，轩辕带着华胥人来到这片土地，将戎狄赶进大山草原，将肃慎人赶进森林，从那时算起，历经五朝。五百年来，没有一个家族能延续统治三代。”

“太子殿下是好人，陛下。”

“我的厨子是好人，小子。”国王咬牙切齿的说，怒火燃烧，“我的马夫是好人，我的侍卫是好人。我的儿子也是好人。好人到处都是，但要做皇帝，只当好人是远远不够的。等他继位以后，你要常伴左右，脏活儿你得干，他做不来的事，由你去做。如今我只图强国，令这些企图分裂我疆土的肖小不敢妄动。”

他走回椅子，玩着僵硬的身子坐下来。“那么我就作出新的安排了。青阳挚，你将再次为我效力。”他在桌上的一堆文件中翻找，最后抽出一卷封有黑蜡的文件，“滕子休主教精忠报国，他多次恳求我，希望采取新的措施，以解背信者泛滥之忧。在这封信中，”皇帝取出最上面的一份文件，“他建议，对于不按要求背诵信仰教义的人，由禁卫军施以鞭刑。”

“滕子休主教对信仰相当狂热，陛下。”

“滕子休是脑子发热的狂信徒。不过，狂信徒也是可以讨价还价的。”皇帝取出另一份文件，读了起来，“臣万分惶恐，以告陛下——据报，聚集于小别山森林的背信者人数之多，实乃前所未有。据可靠消息，他们信奉的是荆楚的萨满伪神，并狂热的推崇那套异端邪说。线人所报，他们武备精良，唯有毫不留情的武力驱逐，方能肃清此患。臣怀揣无上敬意，恳请陛下在此事上采取果断之行动。”

皇帝扔开文件：“你怎么看？”

“主教希望您出兵镇压翼教徒。”

“正是，好像士兵一个个都闲着，不如跑到那林子里待几个月，花上几万金，有荆楚的弓箭手陪着他们玩儿似的。不行，禁卫军绝对不能进到小别山二十里之内。但你可以去。”

“陛下，我？”

“是的。我自会说服林玄主教，派一小队教会兄弟去小别山森林，其中有你，，还有一个叫张龙的年轻人。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不等青阳挚回答，皇帝接着说了，“张蛟，禁军骑兵将军，魁字营领军，大贵族中颇有才干的一个将领。他的野心比得上前首相。他尤其看重他的儿子，张龙就是他儿子。”

青阳挚只觉得胃里一阵难受，想起了在处决姜钊父亲的庙会上，那个恼羞成怒、马鞭乱舞的人，“陛下，那年轻人是他的儿子？”

“他是个不错的年轻人，很多方面都很好，只可惜不懂得恭谦，而且脑子不够用。这人交际广泛，左右逢源，实则结交的不过是一帮阿谀奉承的狐朋狗友。你知道，骄傲和财富是友情的天敌。他眼下在朝中红的发紫，逐鹿赛场、勾搭名媛、四处决斗。这故事讲起来怕是俗套乏味，不过是某人少年得志、声名鹊起。自以为才冠天下，而非父亲不遗余力的财势铺就。现在他是最受青睐的年轻人。太子从来不善阴谋诡计，自是远远不如他。每天都有人到我这儿替张龙请愿，要我任命他官职，让我给他荣誉和机会。那我答应便是了。我要任命他为帝国之矛，令他自组兵团，前往小别山剿匪。可惜的是，据我估计，这必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役，”皇帝思考片刻，又说，“约摸半年左右，他必将遭遇翼教徒的伏击。壮烈的为国捐躯。”

皇帝目光如炬的盯着青阳挚。青阳挚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让他做掉张龙呢。“那么那个女人吗，陛下？”他咬着牙说。

“等我告诉滕子休主教，我决意征伐小别山，想必他没心思考虑别的事了，尤其是你也参与其中。他很喜欢你。我会为那个女人担保，我相信滕子休主教会愉快的释放她的。”

“我希望能确保母子俩得到照顾。”青阳挚鼓足勇气盯着皇帝的眼睛，“如此我才愿意参与征伐。”

“我相信镇北侯能为一两个流放者提供安排的。北境对待信徒和翼教徒可是一视同仁的。”皇帝转身伏案，执笔撸平面前一张空白纸,“这几天你就会接到命令。”他又开始书写，不再理会青阳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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