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打发时间，高辛鹏取下兵器，一字排开在地板上，挨个儿仔仔细细的擦拭起来，刀剑在烛光中闪着寒光。邋遢被关进了马厩里的一间空隔栏里，它不理睬喂来的食物，只是一个劲儿的狂吠，哀怨的叫声穿透墙壁，飘进了他们的耳朵。

青阳挚琢磨着独眼龙的弯刀。这把长匕首理应归高辛鹏所有，但他嫌脏，拒绝接受，青阳挚一时心血来潮就把它留在身边。这把刀做工精良，器型陌生，刀刃淬火充分，刀柄饰有银头，造型优美，就像一轮新月，护手上所刻的文字从未见过。像是来自海外的兵器，看来独眼龙的触手伸得很远。

“火是幻觉。”青阳挚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疲倦和低沉，他想起马泊三说过的故事，讲的是大火和屠杀。

高辛鹏抬头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然后继续擦刀。

“是玄术，”青阳挚说，“他从鲜血里获取力量。那几具尸体就是用来做这个的。”

高辛鹏这回没抬头，不过又点了点头，依然擦刀。

青阳挚感到双手又开始颤抖，一想到自己面对那独眼龙的无能为力，他就怒不可遏。而高辛鹏完全不一样，他穿过玄术造成的火焰，砍倒了那个施展障眼法的对手。这个兄弟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自己。

高辛鹏擦拭刀剑的手忽然停了。他抬头和青阳挚对视，那一瞬间，朋友的眼神别有意味，不是平日常见的友爱和信任，隐约带着几分警惕。

门开了，荣达和周姚走进来。“你俩该休息了。”荣达简短的说，然后走到床边查看章瑞的伤势，只见绑在他胸前和胳膊上的绷带血迹斑斑。“会留下伤疤吗，主教大人？”

“伤口很深，命是救下来了，不过......”她摊了摊手，“我们只能做到这一步。所幸肌肉和内脏没有受损，不会留下后遗症，他很快就能康复。”

“那个作恶的混蛋死了吗？”荣达问青阳挚。

“死了，老师。”青阳挚示意高辛鹏，“小高搞定的。”

荣达看了看高辛鹏：“那人武艺如何？”

“武艺不得而知，他厉害之处不是这些，老师。”高辛鹏犹犹豫豫的瞟了一眼周姚主教。

“但说无妨。”荣达表示。

他对荣达讲述了离开教会后发生的一切，从酒馆到地底古宅，再到独眼龙。“那人懂阴阳玄术，老师。他靠意念召唤火焰幻想，束缚人的四肢，限制了青阳的行动。”

“却没骗过你？”荣达惊讶的挑起眉毛。

“是，我看穿了他的幻术，这好像让他大吃一惊。”

“你确定杀死了他吗？”

“他死了，死的不能再死了。”青阳挚苦笑道，他想到了章瑞的鞭尸。

荣达和周姚对视了一眼。

“我听说主教大人给你们提供了住处，”荣达背对章瑞说道，“你们可以去休息。”

他们知道荣达这是赶他们走了，便站起身向门边走去。“此事万不可告知别人，”他们还没走出门，又听荣达到荣达的命令，“还有，快让那条鬼獒别再吵了。”

次日清晨，荣达详细询问了去独眼龙密室以及那座古代祭坛的路线。青阳挚愿意带路，但被拒绝。荣达记住了他们的提示，便命令他们返回教会。

“章瑞......”青阳挚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在这儿接受治疗，你回去。离剑术测试只剩两个月了，你们要加紧准备。”

荣达还告诫他们，在他前去调查期间，务必守口如瓶。于是，他们离开荣达，徒步返回教会。他们把邋遢接出马厩，它低吠表示不满，经过青阳挚再三抚慰，才跟了上来。

离开天权教的这段时间，塔楼的房间似乎小了许多。这一夜充满了恐惧和难解的谜题，令青阳挚觉得自己睡在一间童房里，尽管他早就没当自己是孩子了。他收拾好装备，躺在狭窄的铺位上，眼睛一闭，又看见独眼龙的火墙，以及章瑞惨遭折磨的样子。毫无疑问，我见识了很多事情，他心想，可我又什么都不知道。

与章瑞同组的男孩们跑来找青阳挚询问，但他谨遵荣达的叮嘱，只说章瑞在野外测试时遇到山狮的袭击，目前留在玉衡养身子，过段时间就能回来。

荣达回来以后，只字不提调查的事情，主教也没有找他们问话。章瑞的绑架案成了教会历史上又一桩秘而不宣的事件。教会要战斗，但常常在黑暗中战斗。青阳挚年龄越大，越能品出荣达话里的现实意味。

章瑞回来后也绝口不提那件事，他整日闷头训练，劲头足的吓人，似乎只要不顾疼痛的苦练技艺，便能抵消独眼对他造成的伤害。他的言行举止不复从前，没有过去那般爱说爱笑，如今大多时间都沉默不语。他的脾气变得更加暴躁，老师们已经为他拉了好几场架，连同组的孩子都随时提防着他。只有跟邋遢和青阳挚相处的时候，他才恢复几分过去的模样，兴趣盎然的训练几只长大了的狗崽子。可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他依然不提当初遭受的折磨。青阳挚偶尔注意到，章瑞心事重重的用手指摩挲身上的伤疤，神情古怪，似要参透其中的意义。

“伤口还疼吗？”一天傍晚，青阳挚问他。狗崽们被曹隼带出去追了一整天猎物，此时个个疲惫不堪，懒洋洋的咬着扔进狗舍的肉骨头。

章瑞飞快的从衣衫底下抽出手来：“一点点。这几天越来越好了。周姚主教给了我一罐药膏，很好用。”

“都怨我......”

“不怪你。”

“如果我告诉主教......”

“我说不怪你。”章瑞绷着脸，死死盯着狗舍。他最喜欢的那只狗崽子感到他不开心，便跑了过来，一边舔他的手，一边关切的呜呜直叫。“他死了，”章瑞慢慢冷静下来，“我还活着，所以不怪你。又不能再杀他一次。”

他们往回走去，一路上裹紧斗篷以抵御寒风。冬天即将逝去，四周的树木披上了春天翠绿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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