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觉得很讽刺吗？”片刻沉默后，姜钊问道，“如果我们没有被送进教会，十有八九会成为敌人。跟我们的父亲一样。说不定我们的孩子也会是敌人，孙子也会，世世代代都会互相敌视。起码教会让我们成了朋友。”

“看来你现在喜欢教会了。”

“喜欢？不不不。只是接受了。这就是我的现实，我得面对现实。至于将来怎么样，随它去吧。”

邋遢打了个哈欠，露出两排辉映着火花的利齿，它走过来贴在青阳挚身边，然后趴下来睡着了。青阳挚拍拍它的肚子，在垫子上躺下，琢磨着万千繁星的各自形态，等待睡意降临。

“我......我觉得欠你，伙计。”姜钊说。

“欠我？”

“一条命。”

青阳挚明白姜钊是想感谢他，姜钊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谢意。青阳挚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姜钊的父亲没有送他来教会，他会成为怎样的人？未来的首相？帝国之矛？或者当上大司马？但青阳挚不太相信的是，姜钊会为了战胜竞争对手，送走亲儿子。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他终于开口了，“不过我觉得你有很多机会还债。慢慢还吧，伙计。”他轻轻的笑。

教会训练生涯的轨迹是渐进式样的，随着年龄的增长，训练越发艰苦。他们对技艺的精进如同磨剑，必须不断地打磨，才能锋利无比。

秋去冬来，剑术练习的时间先是翻倍，接着变成三倍，最后拉长到一整天。荣达成了他们唯一的老师，其他老师则从他们的生活中退场，教导年幼的新学徒去了。剑成了他们生活的全部。原因很简单，明年将会是最终的剑术测试，他们将对战三个持械的匪徒，不成功便成仁。

训练从早上辰时初刻开始，持续一整天，中途只有短暂的进餐时间，以及视为放松的弓箭和马术复习。早上一来，荣达便示范一套剑招，快若闪电的突刺、闪避、格挡，全在区区几步之内完成，然后命令他们照着样子来一遍。谁出了差池，就得绕着校场全速冲刺。下午，荣达要他们换成木剑对战，导致他们身上的淤伤以惊人的速度增多。

青阳挚自知在众人中剑术最好。贺若勃精通射箭，熊黑肩徒手搏击无敌，姜钊是最好的骑射手，高辛鹏在野外就像是一匹狼，但论剑术，青阳挚最强。青阳挚似乎与生俱来对剑就有感觉，剑似乎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成为手臂的延伸。

在战斗中，这种人剑合一的默契使他耳聪目明，轻易便能识破对方尚未出手的招式，很多时候就是下意识的便接下势难抵挡的攻击，好像凭借嗅觉就能找到突破对手防御的办法。没过多久，荣达就不再安排他和大伙儿过招了。

“现在开始，你跟我斗剑。”他对青阳挚说。两人执剑相对。

“手下留情，老师。”青阳挚说。

但听一声脆响，荣达的剑击中了他的手腕，青阳挚的木头武器脱手飞出。他急忙后撤，不料荣达快如电光火石，木头短棍重重的打在他腰腹之间。青阳挚顿觉喘不过气来，摔倒在地。

“无论何时都要重视对手，哪怕对手是你的老师。”荣达对众人说道，此时青阳挚胃里翻江倒海，拼命忍着没吐出来，“但别重视的让自己紧张。”

随着寒冬的降临，章瑞即将参加野外测试，兄弟们在院子里为他送行，还附送了几句金玉良言。

“别进洞。”姜钊说。

“不管找到什么都杀了吃。”高辛鹏告诉他。

“火石千万别丢了。”贺若勃提醒。

“遇上暴风雪，青阳挚说，“尽量躲在掩体里，别害怕风声。”

只有熊黑肩什么都没说。他曾在试炼中发现同伴的尸体，那情景历历在目，于是他轻轻的拍了拍章瑞的肩膀，算是告别。

“我盼了很久了，”章瑞掂了掂包裹，乐呵呵的说，“出去五天，不用训练，不挨棍子。爽死了。”

“是又冷又饿的五天。”姜钊提醒他。

章瑞耸耸肩：“以前也挨饿受冻，我早就习惯了。”

在青阳挚看来，章瑞进教会这两年强壮了很多，个头比得上高辛鹏了，肩膀也日渐宽阔。相比体格，性格变化也很大，过去那个喜欢满嘴牢骚的小男孩不见了，如今他总是信心十足。他毫无悬念的成为组里的领袖，但他改不掉火爆性子，动不动就打人。

他们目送章瑞等人登上马车。曹隼一甩缰绳，驾车出了大门，章瑞咧嘴笑，不断朝他们挥手。

“他能通过。”高辛鹏跟众人说。

“那是一定的，”贺若勃说，“他是那种回来时比出发前还胖的家伙。”

这几天似乎格外漫长，他们除了反复操练，便是活血化瘀。而青阳挚每天早上一醒就是担心章瑞，忧虑日渐加重。到了章瑞出发后的第四天，他更是满脑子挂念，连剑术也迟钝了，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有种不祥的预感在他脑子里盘旋，挥之不去。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仿佛是脑子里的一块愈来愈浓重的阴影，又像在记忆中的一段旋律，絮絮叨叨，不停不歇。

等到第五天，他裹着斗篷在教会门口徘徊，往暮色中张望，希望看到马车载着章瑞平安归来。

“在这儿干什么？”姜钊问，冬夜严寒刺骨，冻得他脸都变形了。兄弟们都会塔楼了，今天的训练着实严酷，可谓前所未有，导致他们处理完伤口才去吃晚饭。

“我在等章瑞”，青阳挚回答，“天冷，你先回去吧。”

“我又没喊冷。”姜钊嘟哝着，没挪身子。

终于，夜幕降临以后，天空中出现繁星的时候，那辆马车驶进了他们的视野。曹隼驾车进了大门，车上坐着四个学徒，比五天前出发时少了三个。不等马蹄踏上庭院，青阳挚就知道车上没有章瑞。

“他人呢？”等曹隼勒住缰绳，青阳挚上前问道。

曹隼没有介意他的失礼，只是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不在。”曹隼边说边爬下马车，“我要去见主教。你就待在这儿。”说完就跺跺脚走向主教的房间。青阳挚站在原地熬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匆匆跟上去。

过了好一会儿，曹隼终于从主教房间出来，经过青阳挚身边时目不斜视，也不理会他的问题。主教的房间紧紧关闭，青阳挚忍不住走上前，伸手便要敲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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