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头有点偏，”青阳挚说，其实那么一点偏差不足挂齿，“最后几支偏左了。”

“是的，”高辛鹏承认，“四十箭过后，准星有点晃了。”他拉满弓弦，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好些了。”

“你杀的那个刺客，我有话想问你。”

高辛鹏的表情随之黯淡：“这件事我讲过很多次了，给你们讲过，给老师们讲过，给主教讲过。你的那件事应该也讲过很多次。”

“在你杀死他之前，”青阳挚不依不饶，“他说了什么没有？”

“说了。他说，滚开，小子，不然我就宰了你。这种话怎么编的进歌谣呢？我不知道等我写史诗的时候要不要改掉。”

“你要写下来？”

“要写。总有一天，我会写下我们的全部经历。我们教在史料记载方面太疏忽了。你知道吗，我们是唯一没有自己藏书的教会。我希望能开创一个新的传统。”他说完射了一箭，接着又快速射了两箭。青阳挚注意到他的准头更偏了。

杀了人谁都不舒服，更不愿意一再谈起，这一点青阳挚完全理解。“你挺喜欢他么，那个刺客？”

“他那人很有趣，肚子里很有货，后来我知道了，他偏爱古时候传说，那些上古的传说，信仰尚未统治的时代的歌谣，是有关部落兼并、怪兽肆虐和阴阳玄术的传奇故事。”

阴阳玄术......森林中的狼，窗外的狼嚎。“以前有七个。你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高辛鹏本已搭弓上弦，此时却缓缓地松了劲儿：“你打哪儿听来的？”

“色诱我的那个女人临死前说的。你肯定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高辛鹏将那根箭取下，插回箭袋，然后把弓放到背包上：“倒是有个故事，是类似的旧日史诗的那种传说，不过与信仰有关。说实话，我根本就不相信这个故事。很少有人讲过，各家教会的案卷也从没提过。”

“从未提过什么？”

“当下，共有六个教会效忠于北斗。但是有人说，以前有七个。在信仰降临之初，各教刚刚建立，首批主教被推选出来时，据说有七个教会。每一个教会侍奉旗下的一个教门，教徒选举出的领袖则称为主教。传闻中，天枢道是阴阳玄术之道，该道的人专攻秘事，寻求为信仰所用的神秘知识和力量。一般来说，研习阴阳玄术就是背弃北斗之举，但如果这个传说是真的，那么阴阳玄术也曾是信仰的一部分。据说，一百年后，危机出现。天枢实力大增，他们企图利用玄术统治其他教会，他们说他们掌握了最强大的力量，应该统领七教，一家独大。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容忍，信仰必须在各教之间保持平衡，不能任由一家独大。于是教徒们之间爆发了战争，在付出血流成河的巨大代价之后，天枢终于被摧毁。据说那次战争造成了天下大乱的局面，导致帝国一分为四，直到我们伟大的皇上再度统一全国。故事的真假不得而知，即便是真的，也发生在几百年前，而仅存至今的史书只字未提这件事。”

“你好像知道的很清楚。”

“你懂我的，伙计。”高辛鹏笑笑，“我向来喜欢故事，越是离奇就越喜欢。”

“其实你相信这是真的，对吧？”青阳挚真的很懂他，“你一早就想到了，你知道天枢可能就是幕后黑手。”

“我确实怀疑过。有些比寓言故事强不到哪儿去的传闻，提到了天枢道还未被斩草除根，而是一息尚存，暗中壮大，正在伺机反扑。”

“我们应该去找荣达和主教，他们应该听听这故事。”

“我已经说了，伙计。我刚回来就把这些怀疑告诉他们了。我有种感觉，我觉得他们早就知道了。”

青阳挚想起来了，荣达听到胖丫头那句话的反应，还有周姚的反应，她不愿意谈论这件事。看来他们确实知道，青阳挚明白了。主教们数百年来守护着这个秘密——以前有个天枢教，而他们正蛰伏着，等待机会卷土重来。

尽管此时天气晴朗，阳光明媚，但他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冷的他浑身一颤。“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伙计。”他怕自己站立不稳，扶住了高辛鹏的肩膀。

“我知无不言，伙计。”高辛鹏扶住他，“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两个月后迎来了马术测试。他们需要策马穿越森林和乡野，跑过二里地，然后坐在鞍上射出三箭，命中不同的靶心。

不出意料，姜钊在测试中表现出色，创造了新的记录。其他人的表现也不错，包括不比青阳挚强的熊黑肩。青阳挚出发就不顺，口水照常野性难驯，必须持之以恒的折腾一番，它才奋蹄疾驰。试炼当天，数这段时间最为难熬，他们好不容易挨了过去。青阳挚的骑射勉强合格，好歹通过了测试。破天荒的头一回，这次居然没人闯关失败，没有人会被遣散。因此当天的晚餐变成了吵吵闹闹的庆功会，各种食物在半空中扔来砸去，他们还偷偷带去了麦酒。结果第二天早上，他们全部受了惩罚，到冰冷的河水里游泳，然后赤条条的在校场上全速跑了十圈。

接下来的一个月，墙外又有各种骚乱和动荡的传闻。暴民们不等定罪与否，便群起围攻翼教徒，死者数以百计，禁卫军难以维持秩序。

夏去秋来，帝国终于恢复了平静。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刺杀事件彻底绝迹，躲在街道底下的海盗潜伏者也属子虚乌有。其实，十多年来，翼教徒的国度远比从前安宁。所谓邪火之夏，终于成为记忆，只留下无数尸体，以及随后的丧恸和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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