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之中，没有痛楚。梦里，一束柔和的金光自窗口流泻而入，白兰正附身看他，脸上绽放着温暖的笑容。

“你活过来了，”她说，“我就知道你撑得住。”

这是梦......梦里可以说出心里话。“你真好看。”他说。

白兰不禁大笑起来：“你还是神志不清，伙计。睡吧，你需要休息。外面来了一大帮凶神恶煞的小子，你要是不能恢复过来，他们看是要拆了这儿。”

“我们应该一起离开这里，”他毫不顾忌的接着说，整个人都陶醉在无拘无束的梦境中，“我们一起走吧。找个清净的地方，你给人治病，我学点手艺，只要不是杀人......”

“嘘......”白兰的手指按住他的嘴唇，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青阳，别......”

“我杀那几个人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有。什么都没有。我越来越麻木了......”

“你救了主教。你当时别无选择。”

那个黑衣人按住大腿上的伤口的时候，青阳挚一剑削开他的脖子，只听那人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嗬嗬”声，犹如被割断了脖子的鹅......“我是个刽子手了，手上沾满了鲜血......”

“不对，”白兰抚摸他的额头，附身凑近，轻轻在他唇上一吻，“你是战士，为保护弱者而战的勇士。你不仅强大，而且正义。无论是何时需要我，无论你何时呼唤我，我召之即来，一身技艺为你所用。”

梦境渐渐瓦解，疲惫再度袭来。“我还是想和你远走高飞......”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再度醒来时感到了疼痛，并非穷奇之泪的效果，而是肌肉的酸胀和伤口的刺痛。床单上染了好些形状怪异的红褐色污迹。他的眼皮又开始打架，睡意再度袭来......这时，他发现旁边有人。

荣达坐在角落里，抱着胳膊，剑搁在膝上。他的眼睛里充满血丝，看来是一夜未眠。“你睡了很久啊。”他说。

“抱歉，老师。”青阳挚嘶哑着嗓子说。

荣达站起身，走到床边的桌子旁，拿起一把大陶壶，倒了一杯水。“来。”他把杯子递到青阳挚嘴边，“小口咽，别猛灌。”

水流进嘴里，滋润干涸的喉咙，“谢谢，老师。”

“白兰说你每半个时辰至少要喝一杯，你需要补充水分。”

他低头看着床单上的污渍：“他们把我开膛破肚了？”青阳挚眼前浮现出一幕可怕的场景——有人用刀破开他的胸膛。

“穷奇之泪会使人流出血汗，是排毒。他们跟我说是这样的。”荣达把椅子从墙角拉到床边，然后坐下，“我要知道当时的情况。”

于是青阳挚开始讲述，巨细无遗。荣达静静地听，只是在听到胖丫头进房时挑了挑眉毛，连听到救命的狼嚎时，他都面无表情。当提到那句“以前有七个”，他终于有了反应，虽然只是眼珠子微微一转，但这就够了。青阳挚判断，荣达是知情的，而且他知道，荣达告诉自己完整的真相。

对于余下的情节，荣达依然毫无反应，只提了几个问题：“你认为那些杀手武艺如何？”

“他们会用刀剑，但战斗经验明显不足。我中了毒，身体已经起了反应，他们完全可以一拥而上、一鼓作气解决我。结果他们一个个轮流来，每次都是伏击。看来他们对自己信心不足。”

荣达静静坐着，咀嚼着事件的细节。青阳挚感到睡意极其强烈，他极力让保持清醒。

“白兰姐姐回去了吗？”青阳挚提问，他希望借此消除睡意，“我......我想知道还要在这儿躺多久。”

“她去照顾伤号了。估计要忙上一阵子。这两天城里出事了。”

已经两天了。自己已经躺了两天，也流了两天血汗。“出什么事了？”

“发生了骚乱。刚开始的时候，流言说那些刺杀事件是翼教徒干的。没过多久，到处又都传说，城里埋伏着一伙海盗，趁夜里出来杀人。”他厌恶的摇摇头，“结果他们自己先骚乱了。”

青阳挚糊涂了：“哪些刺杀事件？”

“周姚主教不是唯一遇袭的主教。瑶光和天玑的主教都死了，其他的主教幸免于难。嬴剑人主教伤势很严重，可能是刀不够长，没能穿透他的肥肉，没有刺破心脏。”

青阳挚只觉一阵眩晕，两个主教遇害，这实在想都想不到。他还清楚记得瑶光的主教金吉，那个表情极为严肃的人，反复逼问自己在森林发生的事。想到他惨死刀下，青阳挚还是觉得有些悲伤。这时候，他下意识的问：“我们的主教呢？”

“他毫发无损。有三个人来刺杀他，他们挖地道进了地窖，结果碰到仲芒。这个难缠的死胖子。”在荣达说过的所有话中，这句最像是夸赞仲芒。

“仲芒老师没事吧？”

“无大碍，几处皮外伤。可惜事发突然，他一对三只能下狠手，没留下活口。”

“我的伙计们呢？”

“他们没事。姜钊只去了两天，就被人家赶回来了。高辛鹏干掉了刺杀金吉的杀手，名头正响。其他人都没事。”

青阳挚躺回身子，忽然间倦意难耐。“老师。”他说，“我也没能活捉一个，真可惜......”他渐渐失去意识，荣达那张冷峻的脸渐渐消失在模糊中。

熊黑肩在发火，贺若勃在开玩笑，姜钊在笑，高辛鹏不怎么说话。青阳挚发现，他真的很想念他们。

“这是搞啥玩意儿，”熊黑肩大惑不解的皱着眉头，“倒地怎么回事？”

“应该有人混进我们当中了，老熊，”高辛鹏说，“以后大伙儿都要警惕了。”

“但是为什么他们要杀主教呢？”

青阳挚还是很疲惫，刀伤色泽渐深，如今呈青黑色，穷奇之泪引起的剧痛已经消退，只剩下毛孔隐隐酸痛。一上午有好几个人过来探望他，吕放笨嘴笨舌的夸了他几句，还硬生生的大笑了几声。青阳挚看得出来，自己安然无恙，他很是欣慰，但胖丫头的行为令他尴尬和难过。他以前很喜欢这个女学徒。看门老教徒坐了半个多时辰，枯槁的手里抓着那根木棍，念叨着如何有机会砸烂杀手的脑袋。

青阳挚却仿佛看到了老教友躺在守卫室里，喉咙被割开的场景，嘴上却说：“他们运气好才没遇上你，前辈。”老头了听了很高兴，表示明天还要带来秘制的调养汤。人来人往，却始终不见白兰的身影，他担心自己在半梦半醒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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