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前辈。我不该问的。”青阳挚知道勾起了老头悲伤的往事。

老头摇摇头：“陈年往事了，小兄弟。人总要学会忘却，记住教训。”他望着愈来愈暗的天色，“你赶紧回去吧，不然今晚就没得吃了。”

青阳挚在餐厅里见到了白兰，她正一个人独自吃饭。他坐到白兰对面时，做好了劈头挨训或者冷言挖苦的心理准备，但她什么都没说。厨房大师傅做了一堆好吃的搁在桌上，但她似乎只吃面饼和水果。

“我可以吃吗？”他指着一大堆食物问道。其实这是假客套，就算她说不能，他也会照吃不误。

白兰不出意外的不置可否，于是他动手取来酱肉，开始狼吞虎咽，招来了她嫌恶的目光。

青阳挚笑了起来，看到白兰尴尬的表情，他有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快感。“我太饿了。”

她扭过头，脸上隐隐掠过一丝笑意。

“我们那儿没人独自吃饭，”青阳挚对她说，“我们各有各组，同吃同住，共同战斗。我们互称兄弟可不是做做样子的客套。这儿可真的不一样。”

“我的兄弟姐妹尊重我，让我保有独自吃饭的时间。”她说。

“因为你很特别吗？你可以做他们做不到的事。”

她吃了一口苹果，没有回答。

“那个贼怎么样了？”他问。

“还不错。他们把他搬到楼上，禁卫军安排了两个人看守。”

“你要在审讯时为他辩护？”

“当然了。不过，如果你也为他辩护，应该更能起作用。你是名人，你的话比我的更有份量。”

他灌了一口水，咽下满嘴的碎肉：“你为什么这么关心这种人？”

她的表情严肃起来：“那你又是为什么不关心这种人？”

他们沉默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青阳挚先开口，“你知道我母亲也曾在这儿受训吗？她当年和你一样，也是教会的姐姐。为了嫁给我父亲，她离开了玉衡。她从来没说过她是玉衡出来的人。我来这里是想寻找答案，我想知道她的过去，我的过去，还有我父亲的过去。但主教什么都不肯说，只把我指派给了你，我想，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答案。”

“什么答案？”

“应该是我母亲的过去，可能还解答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是医师。如果不是考虑你的安危，我今天会毫不犹豫的射他的喉咙。我杀过人，而你无法杀人。她也一样。你就是她的过去。”

“那你父亲呢？”

成千上万的人，男女老少，全在火里哀嚎......孝悌忠义、吾之利器......“他曾经下令纵火烧城。”青阳挚退开盘子，起身离桌。“我没有父亲。我会在巡城管带面前替阿溪辩护。明天见。”

第二天早晨传来消息，他们不用去管带的衙门了，阿溪半夜翻墙逃了。禁卫军进了关押他的顶楼，房内无人，窗户大开，外墙足有十几丈高，放眼望去，几乎没有可攀爬的着手处。

青阳挚从窗内探出身子，望着下方院子。“飞毛腿阿溪。”他自言自语。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不能走路才对。”白兰也凑上前，观察外墙。青阳挚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既兴奋又局促，而她似乎毫不在意。“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荣达老师说过，唯有在性命攸关的时候，人才会激发自身真正的力量。”

“禁军说如果追捕他的话，怕是一辈子都抓不到。”她走开了，青阳挚不知道该庆幸还是遗憾。“他或许能抓到把。那样我还能见到他，肯定还会受伤，再送过来让我治。”

“我要是他就去搭船，不到天黑就远走高飞了。”

白兰摇摇头：“没人想背井离乡的，兄弟。他应该会留下来的，哪怕前途漫漫，还是老家自在。”

他转过身，望着窗外。城南渐渐发白，清晨天际的鱼肚色染上了烟囱的青灰，笼罩在屋顶的青烟，要到天黑才能从视野中消失。阴影退散，袒露出满是垃圾和屎尿的肮脏街道，到处是歪七倒八的醉鬼、瘾君子和流浪汉。他隐隐听见了咒骂和呼喝，不知道今天会有多少人走进教会的门。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留在这种地方？”

“我就留下来了，”她说，“他们为什么要走呢？”

“你生在这里？”

她点点头：“我很幸运，只用两年就完成训练。主教允许我在整个帝国选择去处，我选择留在这里。”

她的语气略带迟疑，青阳挚心想这可能是她头一回对人说这么多过去的事。“因为这里是......家？”

“因为我觉得这里需要我。”她向门外走去，“我们还有活儿要干，伙计。”

接下来的几天极其辛苦，但收获颇丰，尤其是他能经常见到白兰。白兰开始教他一些医学知识，教给他缝合伤口的针法，以及缓和失眠的灵验药房。络绎不绝的伤员病号，为他精进治疗术提供了大量实践机会。然而他很快就发现，白兰所掌握的技艺他永远都学不会，她仅凭眼观和耳闻便能准确无误的找出症结所在，就像他对剑的感觉。运气还算不错，自那天后，病人闹事的情况大有好转，他一直没有机会用剑。天权道的人常驻玉衡的消息在城南传开后，那些原本脾气不好的人，就诊时大都管住了嘴边，更不敢大打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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